第2章(2)
任绛汐久久端坐于琴前,身子累极,心境却杂陈,艳妃的一声声凄泣,不能使她无感,颤巍巍直立起身。
此时,正自扶着艳妃的龙天运倏地奔至任绛汐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艳妃才忆起一整晚睡梦中的那个琴声,清虚浩泊地给一心求死的激烈的她输入月兑解的劝偈,她不禁向她瞧了去,并不特别出色的五官,却有一股令她心折的气息,使她一向高傲的心猛收缩了下,她又忍不住向龙天运瞧去,这一瞧不由万念俱灰——
那是一种她每每午夜梦回念思渴的神情,在他平素威严庄重的脸上,此时正泛着浓重的忧急,担忧怜惜的神色一直延进眼尾眉梢,揉进了胶于心爱女子的眼光里,浓烈得化不开。
这不是一个君王对一个嫔妃的眼神,倒像是……一个男人对待一个女人的眼神!
任绛汐摇晃着身子为艳妃再次把脉。
“艳妃已无大碍。”
望着她青白的脸孔,满心的痛惜,他不避讳地箍住她单薄的身子,发现罩于夜间他为她披上的锦袄下的身躯冰冷得吓人。
任绛汐转眼想责怪他对艳妃的待慢,但一对上他的眼却教他眸里浓浓的怜惜给打住,只能怔怔点头,一颗心难以自抑地轻颤了起来。
她两手握住了艳妃的一边柔荑,语气是出自真心的:
“人生并非单一,值得留恋的仍有很多,与其将自己苦苦禁锢于一角,黯然神伤,不如放开胸怀去开拓视野。”
这些话便如暖风一样吹散了艳妃刚升起的妒怨凄楚,她呆呆望向任绛汐,只见她一脸的憔悴,原本纤细的尖尖十指更因一夜的挣腾而肿了起来。她的心便如受了一个重击似的。
她该无怨了,毕竟打败她的对手,是这样一个女子呀!……
“皇上有旨;今日自江南上贡一张绛枫焦琴,念任姑娘是个知音人,最近医治艳妃有功,故将之赐予,谢主隆恩吧。”
任绛汐压下头,也压下她的不以为然,在为艳妃治病之后,她便从原本简陋的落脚处搬至了“红拂苑”,不仅分配了大批宫侍供她支唤,还把大量的胭脂水粉、绸锻绫绡奇珍异宝一件件往她身上塞。
“谢皇上恩典。”
授旨的公公接着便说了一连串恭喜道福的话。任绛汐随手在案上铺满的各式珍宝中拿出大颗明珠塞给了他,那公公欢天喜地下去了。
任绛汐方始呼了口气,伸手揭开盖住瑶琴的锦帛,顿时一张火红的枫树焦琴使映入眼底。它比一般琴稍短,绯红的琴身有着琉璃般莹润的纹理,末端一个烧焦的凹洞,“焦琴”二字,便由此来,她试了试音,琴声清润和扬,的确是把好琴。
任绛汐忍不住泛开真心笑意,这张绛枫焦琴却合极了她的胃口。
“走开,别拦着我们!”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娇蛮的呼喝,她的贴身小婢秊儿苦着脸进来,叫道:
“姑娘,两位公主硬要闯进来,奴婢挡也挡不住……”
任绛汐诧异地抬起头,能在宫里如此横蛮的便只有龙天?了,是因她的刁蛮在宫里广有传闻,当今皇太后一共育有两男一女,这龙天?便是皇太后惟一的亲生爱女,这是她在众多皇子皇女中更受娇宠的原因。
薄弱的檀门在一脚沉重的重力踢开后,迅速闪入红黄二道身影,显然出声叱责,踢门的便是那道红色身影。只见她足登尖靴,腰缠着一条小巧的镶玉软鞭,一张出色的脸颊令人不敢领教地布满纵横娇气。她在看到满案各式仍未拆过的珍玩檀盒后,倒吸一口气,怒气勃发:
“下人们果然传得不错,你这来历不明的低贱女人真的不知用什么手段迷惑住了皇兄……皇兄也真是糊涂,没名没份的你竟配上这么多的赏赐!——啊!连那张绛枫琴也一同赐予了你!”
龙天?的身后伸住一只小手,一张眉目如画的小脸探了出来,在偷偷瞧了绛汐一眼后,她担忧地用小手想稍制一下龙天?的跋扈。
“皇姐……”声女敕如黄莺出谷。
“别岔!天珑。”龙天?在细细打量之后,更惊更妒,要知那张绛枫焦琴是她觊觎已久的东西,从它还没送进宫时,她便篓次缠着皇兄赐给她,却一直没有下文,原来是内定给了这个不起眼的女人!
任绛汐始终闲定,但低扫的眸子却是惶恐的样子。
“没错,公主说得对,奴家实在平庸,承担不起这许多的赏赐。”
龙天?一怔,她虽生性娇纵暴躁,究竟不是什么大奸恶的人物,面对着弱者便忍不住放软口气:
“你倒有自知之明。”
任绛汐轻吟了抹笑:
“看得出公主似乎对这张绛枫焦琴极为喜爱,承皇上恩典,奴家实在受之有愧,不如便由奴家擅作主张转献公主吧。”她转身两手奉上了瑶琴,才走上距龙天?三四步远的地方,忽然地——
一只小小白鼠不知何时从任绛汐身上冒了出来,趁着龙天?呆愣的当儿,迅速游爬上她的身体,只听一时间龙天?的尖叫响了起来。
房间里另外几人也失声呼出声,任绛汐赶忙捻唇作哨,只见“吱”的一声,小白鼠重又窜回她的身上。
“公主——”任绛汐立即想陪罪。
“你这可恶的女人!”龙天?刚刚受惊的眼眸迅速换上狂暴的阴影,对任绛汐的厌恨简直提至了高点,恼狠地一抬手抽起腰间软鞭便狠命地朝这个令她丢尽脸面的坏女人抽去——
眼见软鞭便要扫上任绛汐,几乎是在同时,一条灰黑人影倏地从窗外跃入,一张手攫住任绛汐往后掠开,堪堪避开龙天?扫来的鞭子,身形甫定时,便可见来者是一劲装女子。
“卫绡?!”龙天?不敢置信地叫起来。
她知道皇兄身边有一左一右两护卫,左右护卫便如影子般不离龙天运身边十步远地方保护他的周全,轻易并不现身,这卫绡正是皇兄的左护卫,原应是寸步不离地护在龙天运身边,此时却出现于这里……
她神色大变,而卫绡的话更证实她的猜臆:
“属下无礼了,但请公主息恼,要知任姑娘是皇上要的人,还是别多加为难才是。”
龙天?收起软鞭,临走时尖刻的眼光再一次扫往任绛汐,带着深深的鄙夷与不解:
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竟值得一向潇洒的皇兄如此费心在意?
“卫绡。”
一声暖洋洋的嗓音叫住了她。
“姑娘莫怪,在下只是奉旨行事。”
任绛汐点点头。说道:
“你回去吧,告诉皇上,我暂时还不会离开他身边,更不用为我的安全担忧,我自会应对。”
突来的一股存在感令她张开了眼睛,微启的樱唇来不及出声便教一个暖热的唇捂住了,清晰熟悉的激狂感觉便一如从前,正是消失了两天的龙天运。
难以理解心中为何忽然升起惊喜鼓躁的感觉,便以等待以久,他的身躯整个地趴于她身上,形成暧昧的姿势,侵略的双唇似是无限饥渴地吻住她,四周的气流暗地里火星急涌,任绛汐渐是心神俱醉,不自觉地双手盘住他的脖子。
“想朕吗?”当强迫自己离开那红唇,深作了调息之后,他粗嗄地开口。眷恋的眸光深深注视着她,仿佛正在将眼前的女子同心底镂印的身影相比较,细微处也不放过。
思念来得如此强烈而教他放开理智不顾一切来找她,只因自己早以尝够蚀骨相思的滋味;理智告诉他,她是他这一生等待已久的值得珍爱的女子,他要接纳她便不想给她任何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