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里几人“啊”声为此惊变。几乎是与此同时,从亭外飞入一黑衣人,一剑鞘将小蛇挑飞至空中,一扬手飞出一小针将它牢牢于凉亭柱中,长剑出鞘,横架于小宦官颈中。
这小蛇毒得厉害,一转眼那手背所咬之处便以肿起。小宦官看看那长得粗犷的男子,斥道:
“你不顾他性命了么?”
这时那白衣公子也自镇定,伸手封住了自己手背上的几个穴位,他一挥手拂开那男子。
那小宦官一经挣月兑,便匆匆走至白衣公子旁边,从怀中取住两白色小丸,一颗教他服下,另一颗捣碎敷于手背。又从腰侧解出一小刀,转身走向那于柱中兀自挣扎的小蛇,微一犹豫一刀剖开其月复,取出蛇胆,叫那白衣公子服了,说道:
“近一个时辰内会有轻微月复痛,但很快没事。”
他说完,拿起药篓,对仍处于惊愣的常累幽作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转身便要离去。
这白衣公子原是了不得的人物,与他随进的一干人早以被刚才的惊变吓得面无血色。这小宦官要走,如何放人?就见黄衫者使了个眼色,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又架在小宦官颈中。
这小蛇毒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那白衣公子已觉胸中的烦闷欲吐之感尽去。见侍者长剑架住了小宦官,吩咐黑衣人放下长剑,灼灼生威的两眼盯住了他,询道:
“这小蛇对你很重要?”
那宦官点了点头。白衣公子围着石桌踱了半圈,伸手在瑶琴中弹了几下,自成曲调,道:
“你这琴弹得极好。可惜是个宦官……”说至此处,突又面露喜色,一挥手道:
“你去吧。”
那小宦官有丝皱眉地点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岁丧亲,五岁随师父进山学医,十五岁时拜别师父,行走江湖,行医济世。不料人心不古,一日救治一人却反遭其所害,生死关头侥天幸教一人救下,此人便是宫里皇太后的总管事海公公。但这老宦官却是个野心家,野心勃勃想篡夺皇家天子之位,觊觎这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她允诺为海公公做到三件事,但阴谲多疑的他仍不放心,趁她不注意竟在她体内种下毒蛊,要在她现了承诺后,才会她解蛊。
这毒蛊源于苗疆,有个花俏名字叫边苗奇丝蛊,其毒无比,偏又十分难缠。毒性一失去控制,纵有解药,也很难完全解好。她是医学奇才,对这毒蛊的毒性焉有不知之理?海公公曾给她一半解药以限毒性发作,也因此让她知道这毒蛊的解方,主要一味要以赤血青蛇的胆作引。
赤血青蛇是罕见的异物,她对于它的所知也仅于医书上的一瞥。此物性喜甜香,琴乐韵曲能引其出没。也许是天意,如此珍罕的异物竟让她在绶带山上发现了踪迹,是以弹药抚琴以诱小蛇,想活捉配药。
奈何发生变卦,医者天性教她不得不舍了蛇胆救人。如此一来,想她任绛汐,枉具神医之名,救人无数,对于自身所中的致命毒伤却束手无策。
七月,海公公叛变。他先是孤立二世皇帝身边诸人,再挟持皇太后以迫其禅位,满拟万无一失。却忽然蹦出个假皇太后,坏了他的好事,让他反主动于被动。虽然如此,但狡兔三窟,海公公虽叛事败露,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海公公事败逃逸之后,皇宫内外便大肆搜查叛党遗下的余党。大内侍卫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一个也不放过,她自然也给擒了去。
如此昏昏沉沉过了将近一日,临近黄昏时刻,狱卒突来押解,竟是万岁爷要亲自审判。任绛汐瞧了瞧囚禁中的一干人,有太监有宫女,还有几个厨子,约模三十来人,个个神情萎缩。
海公公行事周密,三十来人中真正为他亲近之人只有数人之多。任绛汐站于这几人之中,发现随着判后的囚犯一个个拖出去之后,看那些人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在此时却哀哀哭泣,簌簌发抖起来,不觉心烦。想到自己这处境,不禁也苦无良策。
终于轮到他们。侍卫将他们押入大明殿。这是平素皇帝批阅奏折,处理政事之所。任绛汐跟着一同押进的几人跪倒,眼角却悄悄打量上方。只见几大颗明珠照耀处,一人头戴皇冠,身披龙袍端坐于殿中龙椅。正是二世皇帝龙天运了。
龙天运待这四人宣拜完毕,便一一叫出问话。任绛汐听这皇帝一一盘问寻答。他年纪虽轻,但旁敲左击,运筹帷幄竟是心思缜密。那几人本还存着狡辩推诿以期活命之望,教这皇帝问过之后,面如土灰更加丧气。很快地,旁边几人都被拖下。龙天运瞧瞧案中记录,却是一个“无”字,来历不明。
龙天运心下大奇,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公公叫我小襄子。”任绛汐答道。瞥见那皇帝从台上踱下,高大的身影站立于她跟前,让人倍感压迫。他命令道:“抬起头来。”
任绛汐依言抬了头。但见这皇帝生得俊朗无比,竟是当日凉亭之中的那个白衣公子,只是这时他戴了皇冠披了龙袍,更让人感到威慑人心,庄严不可亵读。这时他也认出了她,一挑双眉:
“是你。”
任绛汐叩了个头,口中告罪。龙天运手一挥,问道:
“你是什么来历?”
“我本是孤儿,从小随师父长大。五月前为海公公所救,我为他做事,算是报恩。”
龙天运点了点头。道:
“这么说来,刘海所起事的怪异的迷药毒药,是为你所制的了?”
任绛汐颌了颌首。台上那人凝声说道:
“就这一条,朕便可治你死罪了。”
任绛汐暗叹了口气,料想今日无幸,心中反而坦然。那皇帝似乎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儿,一张瑶琴便放于她面前。龙天运说道:
“朕要你将你那首‘桃天’弹完,用两只手。”
任绛汐一怔,一时间无视礼节地往上瞧——他的满脸尽是兴味,晶粲的双眸毫无一丝严厉之色。任绛汐好生奇怪,但随即垂首调弦转律,遵言弹了起来,她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一曲弹的洋洋洒洒,华美灿烂,极尽绸缪。一曲既终,便发现台上之人不知何时踱至前方,伸手为她鼓了几掌,说道:
“本来就你所犯之罪,必要你担受极刑。念你救朕献艺有功,为虎作伥又源于报恩。罚你重打二十大板,你可心服?”
“服。”
任绛汐没料到竟会罚得这般轻。而下一句龙天运所说的话更令她奇怪:
“你可愿在朕身边做事?”
她一呆,即便摇头。上方的人似乎出乎意料,稍顿一下才听他说道:
“你不愿,也要你在朕身边做事,这是命令。”他又瞧了她过于苍白的脸,略一沉吟道:
“也罢,便打他十大板便行。小心留下他的命。”
她没言语,由着几个领了命的侍卫带了下去。
第1章(2)
冷冷清清的宫苑,萧陈的陈镜映出一张尚未卸下浓妆的脸,虽然是极美丽,但眉眼的线条划刻了她气量狭隘。
一个容色清秀的小小婢子正站于她后边为她轻拆发鬏。她的声音冷硬:
“汕儿,最近宫中又有什么事发生?”
“回皇后,艳妃那边,听她的侍女香儿说因为皇上的冷落,致使怀孕将近四月的艳妃落落寡欢,忧抑成郁竟有危及月复中龙胎之虞。”
名唤汕儿的女婢恭谨地回应女人的话,不敢丝毫大意。
“那么皇上那边的呢?——”
“万岁爷最近并没有专宠哪位妃嫔,但身边却增多了一名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