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不,该说是文世涛,来自天水城的文世涛,在天水城呼风唤雨的文大当家。
看到卜希临一身是血的当下,那瞬间冲击,教他想起当年害妹妹文执秀从树上掉落的一幕,那重迭的罪恶感,唤醒被他遗忘的记忆。
“你被推下马车时,稍微伤到,已经上了药,过一阵子就不要紧了。”他哑声道,轻抚着她扎上干净布巾的脸。
她的脸伤得极重,双颊在翻滚中几乎磨掉一层皮,就算伤口愈合了,恐怕也无法还给她原本的细女敕肌肤。
面对她的遭遇,他无法不和自己的异瞳诅咒连结在一块。
这异瞳就像是一个诅咒,打从他出生以来,让他尝尽生离死别,身旁的亲人一个个离奇死去,如今就连她也遭到波及。
这样的他要怎么陪在她身边?
可憎的朱大爷说对了一件事,她在他身边,只是时候未到,而不是灾祸不临。
看着他份外凝重的神色,卜希临不由得轻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他笑得勉强。
他只是在想……他该要离开她了。
第7章(1)
打从卜希临受伤以来,文世涛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悉心照料着,但就是不让她看镜子,他甚至把茅屋里所有的镜子都藏了起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卜希临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撑着东西自行站起,或者到外头稍微走动,但大多时间,她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是小厅里坐着发愣,什么事也做不了。
其实,她的十指已经好得差不多,要雕刻应该不成问题,感觉精气神也恢复许多,可是那男人却像个顽固老大夫,硬是不准她胡乱走动,害她好无聊。
在这当头,悦来茶肆的何掌柜,却特地来到卜家。
“哇,这里可真是不好找。”何掌柜一下马,浑身是汗,看着卜希临脸上的布巾,不禁重叹了一口气。“唉,好端端的,怎会惹了这事?”
卜希临身旁的文世涛抬眼看着他,那冰冷的眸色,教他不敢再多说什么。
卜希临不以为意地道:“没事的,人家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掌柜今天怎么会跑来我家?”她还没天真地以为对方是来告诉她,那姓朱的混蛋已经伏法。
这官衙审案,没费个几年才有鬼。
“是这样的,现在提这事恐怕有点不妥,不过我老板已经来到茶肆,说是想要见两位一面,谈一下买卖雕饰品的事。”他边说边擦汗。“为了这事,我特地向卢爷打探了两位的住处,这才厚着脸皮前来。”
“麻烦你回去告诉你老板,卜家现在有事,不方面谈买卖。”文世涛淡声道。
何掌柜直瞅着他,不知道为何隔了几天再见,总觉得他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的态度淡漠,就连说出的话都冷进骨子里。
不过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他娘子发生这等祸事,他心情郁闷所致。
“怎么可以?既然大老板有兴趣,咱们怎么可以不谈这买卖?”卜希临就算受了伤,那性子还是没变,一谈到钱,精神都来了。
“你还得养伤。”
“我养伤,你又不用,你可以到城里去呀。”她说得理所当然。
“我去城里,谁照顾你?”
卜希临不禁抽动眼皮。“我不过是受了点伤,你以为我是残废了吗?难不成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况且,你去城里一趟,又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去一趟吧。”
“不。”他的语气坚定得谁都不能改变。
“七彩……”
“不去。”
卜希临哀怨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人家都特地走这一趟了,为什么不要这笔生意?”干么跟钱过不去?要知道赚钱也需要一点时运,错过了,恐怕再等无期。
最终,不管卜希临怎么软泡硬磨,文世涛还是将何掌柜给请出门。
回到房里歇着,卜希临扁着嘴,像是在生闷气。
文世涛一踏进房里,就瞧见她这副表情,便在她床畔坐下,柔声问:“你在气我?”
“不是,我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他怔住。
“气自己受伤。”她长睫始终垂覆。“我要是再小心一点,就不会被那家伙给推下马车而受伤,没有受伤,拾幸就不需要把房间让给我,住到隔壁去,爷爷也不会为了我愁眉不展,你更不会为了我而把生意往外推,你说,这不是我的错吗?”
文世涛心怜地将她搂进怀里。“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没告诉她,她伤得极重,要不是卢爷在附近听到骚动,赶紧替他找来大夫,她可能……
他知道,在那一瞬间,朱大爷是针对他,才故意把她推下马车。
“喂,你该不是信了那混蛋说的鬼话了吧!”她抬眼瞪他。“你别胡思乱想,我跟他的梁子在很久以前就结下了,只不过是刚好给了他机会下手罢了。”
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他没有应声。
瞧他浓眉深锁,卜希临重叹了口气,“那天没送给卢爷的七彩鸟,你可有收好?”
“当然。”
“可以拿给我瞧瞧吗?”
“你要做什么?”
“你去拿嘛。”她推着他。
文世涛没辙,也只能顺着她,走到隔壁的茅屋,取来还搁在雕盒里的七彩鸟。
卜希临接过手,看着那被朱大爷弄坏的七彩鸟,再将另一只七彩鸟交到他的手中。
“嗯?”他扬眉。
“卢爷说,这七彩鸟向来是夫妻相随,否则是飞不上天的。”说着,她把那只折了一翼的收好。“你我一人一只,从此以后,有我和你相随,不过……”
话到最后,她垂着眼睫不吭声。
“不过如何?”
她轻笑着,抬眼瞅着他。“如果你觉得已经破相的我配不上你,可以另择娇娘,不一定非要我不可。”
他一直不让她看镜子,就连爷爷和拾幸也绝口不提她脸上的伤,她又不是傻子,怎会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脸肯定是毁了。
虽说,她一直不怎么在乎皮相,不过要是她的外貌会让他……
“你在胡说什么?”他低斥着,迸现难得的怒气。“你以为我会在乎皮相吗?我要的是你的性子、你这个人!”
也许,他应该顺势告诉她,她配不上他,然后两人分道扬镳,可是……他做不到!
就算有一天他离开她,也绝对不是这种理由,至少不希望她误解他。
闻言,卜希临偷偷松了口气,扯起淘气的笑。“那就对了,这句话我反问你,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吗?我要的也是你的性子、你这个人。”
文世涛怔愣地看着她,旋即勾起苦涩的笑。
她并非不信怪力乱神,而是她向来平等看待。在她眼里,入夜便石化的拾幸、拥有异瞳的他,跟寻常人是没两样的,就算这背后真背负了什么诅咒,她也无惧地想要破除……
这辈子能够遇见她,他何其有幸。
她懂他爱他,可以拥有她,是他这辈子最奢侈的梦想。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再拖累她……他宁可要她在他熟知的地方活着,而不是在他怀里死去。
他的恐惧,她不会懂。
梦想,就永远放在梦里回想就好。
“七彩,别把事往身上揽,你不过是眸色不同,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怕他不信,她再次强调,要他不忘。
他笑着,眼眶发烫,轻柔将她拥入怀里,发出难以负载的幸福叹息。“希临,这辈子能遇见你,是老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为此,他不断地向天祈求,再给他一点时间,至少让他陪伴到她痊愈,别再让他身上的厄运伤害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