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听得很清楚吗?”他反问她,一副她明明就听得一清二楚的模样。
“那跟习舞有什么关系?”她羞红了一张小脸,对着他低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狈一样的激动。
厢房内的光虽然微弱,但也足够让他将她脸上的红晕看进眼底。
“那当然有关,你为什么一直不跳软舞?”
软舞是优美柔婉,娉婷缠绵,与她平日跳的矫捷爽快的剑舞是完全相反的舞。
“你的‘胡旋舞’堪称天下一绝,但你可知道,为什么头一回的比试是我赢了,而你又能在第二次的比试中胜出?”他低问着她,瞧见了她小脸上的震撼。
“第一次的比试,我跳出了能教他们耳目一新的‘绿腰’,是你不曾在众人面前展示过的舞,所以他们判我胜出,而第二次呢?”
程翩儿知道。
那是脚伤的缘故,她不得不将一小段的软舞融入她的“胡旋舞”当中,凯料错有错着,刚柔并济的混合舞居然会教众人惊为天人,喜欢不已。
即使被喻为天下第一的舞娘,可是软舞绝非她的强项,一直而来,她与夏祈儿都小心翼翼地保留这个秘密,但还是被梁红袖看了出来。
第5章(2)
“你清楚,不是吗?”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明知故问:“你可知道,你们的软舞一直跳不好的原因在哪里吗?”
“在哪里?”她也不是不焦急了,她一直想不透的原因,梁红袖竟然知道?
“你,面对铜镜,跳一段‘绿腰’,只需要一小段即可。”
没有直接给她想要的答案,梁红袖先要她跳舞,虽然不解,但她还是跳了。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抛手,一扭腰,怎么看都比不上当夜比试时,他所跳的”绿腰”。
到底她的软舞缺了什么?
缓缓地,转了半圈下腰,她看到了梁红袖跟她跳着相同的舞,做出了与她相同的姿势,同样的姿势,她做得极对,没有半丝的差错,宛如他的影子似的,然而她的舞硬是输了。
她接着跳,他也跟随着,两人在铜镜前双双起舞。
举起衣袖半遮脸,她的目光落在有样学样的梁红袖脸上,下一刻,她倒抽口气,终于理解为什么她的软舞比不上他。
明明是男子,但他却有着比女子更加诱人的妩媚,半眯的凤眼如同能勾魂似的醉人,教她心跳动得不可思议。
她停下了,但他没有,他还在继续舞着,好像要她看清楚她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软舞,讲求的是优美柔婉,娉婷缠绵。
女子的柔媚,在表达软舞时最为重要,可是她天性爽直,无法做到柔婉媚人,所以她的软舞一直都跳不好。
“懂了吗?你想跳好软舞,首要的是要学会如何勾引男子,摆出妩媚的神情以及姿势,教男子为你疯狂。”
盯着铜镜中的梁红袖,程翩儿有着片刻无法呼吸。
如何勾引男子,如何教男人对她疯狂?这些,她怎么懂又怎么会,而且就算她会,她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摆出来?
不自觉地,她紧咬唇瓣。
“来吧,对着铜镜,摆出你认为最能勾引男子的姿势以及表情来。”梁红袖当然知道她不懂,但他仍催促着,逼着她开口向他承认,向他求问。
唇瓣,被咬得更深。
下一刻,她深吸口气,以最缓慢的速度,摆出一个自以为最柔最媚的姿势。
她摆的是“绿腰”其中一个的舞步,身子半转、半掩丽容、一副含情似水的模样,可铜镜中的她,身子僵硬,面目僵硬,哪里有含情似水的模样?浑身僵硬的她宛如刚刚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似的。
不消他开口,她已知道这个姿势绝对无法勾引人,不得已,她再换别一个姿势,可效果同样的吓人。
“再摆。”身后,传来他的嗓音。
她咬咬唇,再换,不待他指示,又换另一个,她一再地变换着不同的姿势,但全都没有媚人的感觉,只有着生手舞者才有的僵硬。
她越换越慌,到了最后,甚至萌生放弃的念头。
她做不来,她摆不出那种妩媚的姿势!
眼见她的下唇快要被咬破了,梁红袖无声地叹息,他不该期待她会开口问他的,以她那倔性子,就算等到了地老天荒,恐怕也等不到她开口。
“算了,今天你已经累了,先休息吧。”不忍心看她再这么折磨自己的唇,梁红袖最终还是开了口喊停。
这一次,程翩儿难得地没有跟他唱反调。
只不过,她一身香汗淋漓,不住喘息地待在铜镜前,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开腔的意思。
梁红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此刻的她并不想被谁打扰,只好别过脸,假装自己没看到小脸上的不甘以及挫败,离开了镜房。
他走到不远处的松树下,高大的树干刚好遮去了他的身躯,不让仍待在镜房中的程翩儿发现,其实他还待在能看到她的范围里,瞧着她备受挫败的小脸,他想帮忙,但又怕伤到了她的自尊。
他大可以告诉她,他娘教他跳软舞时的秘诀,就是假想自己最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做出勾引对方的姿势以及表情,试着用这种方式去做姿势以及表情,那便会事半功倍,但这种方法,只能用在有情人的舞者身上。
她没有情人,这个方法只会教她更加地挫败,所以他没有说出来,无法狠心地看着她受败受挫的模样。
梁红袖离开时的那一瞬间,程翩儿也随着他转身,往他的方向走了数步,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要唤住他,但那是梁红袖,她最不该再靠近的人。
尽避最亲的姐姐不在身边,疼惜自己的嬷嬷也不在这里,连平日跟她嘻嘻闹闹的秋棠也没有跟着来;即使程翩儿有多想找个人待在自己身边安慰她,好让自己没那么难受,她都不能唤住他。
心酸酸地回过身,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原本,她只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否像只丧家之犬那样的垂头丧气,可不料镜中有着一抹就连自己也不曾见过的表情,那是渴望的表情。
她渴望,有人待在她的身边。
她渴望,那个人是梁红袖。
倒抽口气,她连忙别过脸,不想再去看自己那不该有的表情,然而镜房内四面全是铜镜,她无从躲避。
四面的铜镜都在逼着她,承认她的心,不让她一再地逃避。
“我不能,绝不可以……他跟祈儿姐姐相爱哪。”她深深地吸气,喃喃地告诫着自己。
但她的心好揪好疼,她难以理解,为什么自从她被点破喜欢梁红袖后,非但无法将那初萌的情花拨除,反而让其以她无法阻止的惊人速度快速成长,在她的心上萌出一朵朵成型的花儿,牢牢地盘踞在她的心上。
难不成她是天生的坏女子,明知道他心中已经有别的女子存在,但还是想抢走他,而这个女子,还是她最亲最爱的姐姐!
苞他待在一起的感觉太骇人,他并不需要对她做出什么,却已足够让她心绪不定,这倔强好胜的她,有了想逃的念头。
她大可以任性一点,回去美人阁跟夏祈儿道出她真的无法赢过梁红袖,任性地要梁红袖接下花魁的位置。
“对,反正我原本就任性,原本就是……”她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可走至门槛,一双莲足没有跨出去,她又停住了,就这么地站在原地。
想要跨出去,一走了之的右脚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地抬不起来。
花魁之位,怎能轻易转让?
这句话,如雷般劈中了她,也教她僵住了身子,无法迈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