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承受分手,一辈子不见面也无妨,但那和生命消逝是两回事。她可以不是他的,但她不能不活着!
娅娅什么也说不清楚,医生也不会对一个九岁孩童说得太深入,他完全不清楚情况究竟如何。
一路赶来医院,医生已经处理好外伤部分,基本上没有大碍,至少不会有危及生命的大碍。
情绪瞬间大起大落,他几乎虚月兑地跌坐椅中。
“脑部的断层明天会出来,详细的情况也要等明天才会知道。另外——龚小姐怀孕九周了。”
尚未回归定位的心绪,再度被震出一脸茫然。
“你是孩子的父亲吗?”先问清楚,才知道有问题该联络谁。
“我是。”他怔怔然,本能回应。
医生点点头。“胎儿生命力很强,安稳地待在母体,没受到影响。”
“是吗……”所以,是最后那一回?
对了,他们那时各怀心事,压根儿都忘了避孕这回事。甚至还是夫妻的那三年,有些时候也是算安全期,避孕措施做得并不彻底。
他那时是想,真有了也无所谓,他从来都不排斥有小孩……
离开诊间,脑袋仍觉晕眩,有些无法消化。他竟然……当爸爸了。
回到病房,看见娅娅趴在母亲病床前,眼眶红红,他不觉心房一阵疼。
娅娅朝他望来,他直觉张手,待小人儿快速飞奔而来,将他紧紧抱住。
“杨叔,我好害怕……”她只剩妈咪一个亲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怕。”不知是刚得知自己当了父亲,一颗心格外善感温软还是怎地,只觉怀中人儿令他极其不舍,看她红着眼眶、无助又脆弱的模样,无边无际的怜惜在胸口蔓延。
他蹲身,很轻、很温柔地一字字说道:“宝贝,你听我说。我跟你妈咪分不分手是我们大人的事,那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会因此断了我们的缘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在,所以你不用害怕只有一个人。”
娅娅吸吸鼻子,点了一下头。“那妈咪怎么样了?医生都不告诉我,只叫我打电话找大人来……”
“放心,她没事。”就算有,他也会一肩扛起。那不是九岁孩子该烦恼的事。
有了他的保证,娅娅这才安下心来。
她相信他,无条件相信。
一直以来,只要有杨叔在,就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有杨叔在,她就不怕。
她抹抹泪,让自己安心地,依靠他。
第21场:记忆有时候,是一种负担(1)
“傻丫头,为什么不回去?婆婆临终前,你答应过我,会和他好好过日子,现在这样,是想让你最爱的婆婆死也不瞑目吗?”
她很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再说,全世界我最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没有他,你活得了吗?”
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没有她,还是可以好好的,可是她没有他,连一刻都不知道要怎么挨下去。
他没有她那么爱。她总是很怨怼这一点。
“那,我来帮你决定好不好?”
好。
她相信他。在最无助的时候,遇到的人是他。
她还是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她一个人像游魂一样在路上晃荡,不晓得该去哪里,也不晓得什么地方可以让她停下脚步,人生茫然得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
然后,他差点开车撞到她。
她跌坐在地上,又茫茫然地站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痛。
他追上来,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她摇了摇头。去医院干么?她讨厌医院,现在那里会让她想起婆婆,想起她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她的丈夫……
她好失望,甚至忍不住开始怨恨他了。
“这个时候你应该要假装很痛、爬不起来的样子,然后狠敲对方一笔。”这个人好奇怪,怎么会教她如何敲诈他?
“痛……”她皱眉。
“不是吧?这么快就现学现卖……我教的招别用在我身上啊!”
“不是……真的痛……”她捂着肚子,好痛。
那人慌慌张张将她送到医院。
好痛,仲齐……
怎么喊,都没有用,他从来不会在她需要时留在她身边,她只能一个人痛。后来,那个人问她:“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她想了又想,最后说:“我想要……改变自己。”想变成一个漂亮、举手投足尽皆风情,能够让男人倾倒的女人。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糟糕,她不要这样的龚悦容。
女为悦己者容,再也不要了。
她要当自己,只为自己活,像天上的云朵,一颦一笑都牵动男人心绪的那种风姿耀眼的女人。
但是绕来绕去,她还是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她的心根本离不开他。
“你呀,说什么不要了。从二十岁遇到他,你就只为他而活了。让自己变成这样,不就是自卑,怕配不上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有魅力,想抓住的还是只有一个男人的目光,你的心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那,要怎么办?
她觉得好痛,爱得好痛,可不可以不要了?她不想要再爱了……
反正,他也不要她了。
“记忆有时候,是一种负担,对不对?人如果能像张白纸一样,单单纯纯想哭就哭,想爱就爱,毫无顾忌,那也是一种幸福。”
她想起,他也说过,她变得不一样了。
他想念以前的龚悦容。
她也想。想单单纯纯去爱,没有那么多计较,没那么多心机,没那么多惶恐与顾忌。
“那这样好了,我帮你带走它。”
好。
只要他说的,她都相信。
他只会为她好。
她后来有问过他,为什么会追上来,一直缠着她,那时觉得他很无赖。
他笑笑地说:“因为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不管你,你应该会死掉吧。”
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吗?
也是。那时的她像抹游魂,记忆一片空白又麻木,如果不是遇上他,如果不是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力量,她一定撑不下去。
谢谢,小彼……能遇上你,真好。
“那就好好跟他过日子。你不要的累赘,我替你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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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杨仲齐想,自己这一生,鲜少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但她,总是能令他失去镇定,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例如,昏睡时还流着泪,声声喊着“仲齐”,醒来后,却对着他问:“你是谁?”的这一刻。
“别闹,小容,这不好玩。”风水轮流转,数日前她才这样求过他而已,没想到今天会轮到他说这句话。
他以为,她还在跟他呕气。
但她,很认真,一点玩笑意味也无。
“我不认识你。婆婆呢?我要我的婆婆——”
她的眼神、动作,都太稚气,他开始感到一丝不对劲。
询问过医生,得到的答案却是——
“我们看过龚小姐的断层扫描,初步判断,应该是脑部的海马回受到损伤。简单点解释,我们的大脑主要分为几个部分:脑干、小脑、边缘系统和大脑。海马回是属于边缘系统的部分,主要是掌管记忆,将日常生活所学,长期地储存在这里,当这些记忆日积月累,就会累积成智慧、经验,与知识。龚小姐也许是因为撞击,使这部分受到些微损伤。”
也就是说,她失去了某个区块的储存资料,也就没有那一段的成长经历。
“能恢复吗?”
“很难说。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换个方式想,就像电脑某个磁区损坏,所以无法再读取那部分的资料,与其想方设法将它还原,做那些不见得有成效的事,我们会比较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