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领有医生执照的女画家所为,照那天跳窗的技术来判断,她的邻居肯定也是位练家子。
这两人,都不简单。
“我说过别乱动!要敢再给我乱晃,小心我让你另一条手臂也一起骨折。”卓月榛嘴里吐出的句子鲜有动听的,大多数都是威胁恐吓外加不屑。
和她相处了半个多月,雷杰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实在很高,奴性更是坚强。
“你平常都习惯这样恐吓伤患吗?”他大概可以想像她不在医院任职的理由,有她这种医生存在,医院大概会接投诉单接到手软。
“我的病患都很服从我的指令,才不像你。”末了,还不忘附上几声不屑的冷哼。
雷杰心底悄悄浮现些许自嘲。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沦落到被一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吆喝?
他一直像是匹自由无拘的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没人拦得住他,包括养父在内。
“况且照目前的速度来看,顶多再一个月你的手臂就会复原,所以我得好好把握这一个月彻底压榨你才行。身体再往右边斜一点……不对,太斜了,稍微退回去些……好,差不多就这样。”卓月榛飞快地打好草稿,开始准备油画颜料。
绘画时,她专注的眼神让雷杰敬佩,但面对那双认真的眼神一久,两人之间的沉闷叫人倍感窒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在,他试图开口打破尴尬。
“我的枪,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这几天他时常在屋里走动,却怎么也找不著爱枪,倒是看尽了这屋子“遍地刀光”的景色。
“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和它分开?”仔细替画中的人物一笔一笔地刷上色彩,她完全不当他是位名声响誉国际的杀手。
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乳臭末乾、初出茅庐的小男生罢了,唯有老练油条的安列德才配称得上高手。
“枪是杀手的保命符。”同时也是种身分证明。
没了枪,不当杀手,他会觉得连高中文凭都拿得勉强的自己什么也不是。
“但没子弹的枪只是坨废铁,你太不懂得替自己留后路。”她点出他的致命失误。
“你似乎很了解这个职业?”一双蓝瞳瞬间扬起些微警戒。
这女人,比他预想的懂得还要更多。
危险!
“是了解不少,所以我保证你今晚即便有门有窗也出不去。”
哼!话说好几天前,这混帐月复伤才刚愈合就打算走人,她本来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他回家,但她还没画够这男人,所以她不仅将他打昏拎回来,还赏赐给他两天两夜的好眠,以便加速他复元的速度。
不过,这似乎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从那天起,她和雷杰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好似随时都会有擦出火花的危险,而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麻烦。
她不想谈恋爱,一点也不想!
“留著我,对你没好处。”雷杰再次游说,“像我这种人,极有可能替你引来危险。”
最大的危险早被你引来了,小笨蛋!卓月榛暗啐。
“搞不清状况的应该是你吧?小表。”漾起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她突然抄起削笔用的刀片射出,出手狠戾毫不留情。
遭攻击的对象则轻松地将头侧转,刀片擦过他颈边固定三角巾的翠结,撞上后头的墙壁。
“身为医生,动手伤害病人是很失德的。”要不是受过训练,他早就命丧她刀下不知几回了。
“你要是躲不过,也不用待在这养伤,直接拿条面线上吊还差不多。”
银狼虽然才出道三年多,排名却已窜至前头,紧追在安列德之后,实力坚强到许多前辈都不敢小觑,就凭她那吓唬人成分居多的飞刀,根本不可能伤得到他一丝一毫。
“再者,我虽不太屑加入悬壶济世之流,却从未侮辱过我的执照,除非我下想医,否则至今还没有抢不赢死神的纪录。若你真那么想死,行,我很乐意拎把西瓜刀,一刀斩断你的颈动脉,保证让你死得痛快无比。”
“那多劳烦你的玉手啊?扳机一扣不就得了?”他对她自豪的枪法一直保有好奇。
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你刚刚说什么?”转眼间,她的手上又多了把手术刀,速度快到连雷杰也没发现她是从哪儿模出来的。
“没什么,是你幻听。”
两人刚才皆以对方的母语交谈,也就是德国人说中文,台湾人讲德文,你来我往,倒也十分通顺,双方皆能接受。
卓月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她真欣赏雷杰能用他那听起来已经够冷的语气要冷,效果简直比蒙古冷高压遗强,“想不到你也有幽默细胞。”
“月圆之夜我还可以嚎叫几声助兴。”
“我是不反对啦,可惜月圆之夜刚过,你得再等上一段时日。”
长年结冻的嘴角掀起一道优美弧线,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没忘记什么叫做笑,“你很懂得如何和危险份子打交道。”
“或许是我一向和普通人的频率合不来吧?”她自嘲地说。
她的生活圈里除了两位大学死党外,几乎不再和旁人有交集。
她喜欢静,更爱一个人漂泊,这也是她在医院团队里工作总是待不久的原因。
“也或许,我和你们这种人比较合得来……”
“你认识其他杀手?”
“只认识一个。”卓月榛撇撇嘴,继续动笔。
“是谁?”其实他心中早有了底,因为她的生活圈,真的很小。
“一个……比你更孤单的男人。”她从不认为杀手就该无情无欲,放下枪时,他们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与爱恨嗔痴。
他们都只是等待去爱与被爱的灵魂。
即便在众人眼中,他们来去无踪,操弄著他人生死,然而,她很清楚,他们永远不会是厉鬼,更不会成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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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姊,你当年的大学笔记还有留著吗?”男声怯怯地开口。
“要干么?”女声一贯的冷调。
“你一定要救我,我快被当了。”
“读不下去就别读。”
“爷爷女乃女乃说卓家一定要再出一个医生,才对得起列祖列宗。”男声的语气近乎哀求。
“已经出了。”女声凉凉地回应。
“你不算啦!”
“我和你一样姓卓。”女声蹙起眉,冷凛的语调倏地又降温几度。
“但……你是女的,女乃女乃说你迟早会是别人家的……”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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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
头痛欲裂的雷杰在心底偷偷替卓月榛起了个代名词。
明明伤患不可以碰含酒精的饮料,她却拉著他常饮波尔多的珍贵葡萄酒,只因她接到一通令她心情不好的电话,想找人乾几杯消气,而他,具备一切狙击知识的狼,能够冷静地猎杀任何目标,就是应付不了乙醇。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醉得一塌胡涂,最后的下场就是被她像垃圾一样地给扔回房。
这下可好了,经过这番折腾,他的伤不恶化才怪。
“真不耐操,才几杯就让你瘫了一整个早上。”
门口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男音,雷杰顶著痛得发昏的头,勉强撑起自己沉重的身躯,不想让他见到自己虚弱的一面,却忘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早就被他看光了。
“这招看来挺管用的,不枉我亲自传授给贝亚娜。”
除了不常笑、声音听来冷了点,小家伙其实真如贝亚娜所形容的,是个社会化不充分的大男孩,既单纯又很容易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