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青春期的小男生,很介意在同侪面前提起父母、上学不喜欢再被接送、迫不及待想展现小大人独立的那种情结有些类似,如今的严君离,就是他内心最大的疙瘩,只要一同出现在别人面前,就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严君离来过几次后,有一回室友好奇,当着他们的面问:“你哥哥啊?”
“不是。”他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斑攀得起吗?他才不敢说自己有这么尊贵的哥哥。
严君离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那些流言蜚语,弄得他神经兮兮的,只要一看见严君离,那种难堪的心情就会一涌而上,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像是……抹不去的污点。
思及此,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几时起,严君离在他心中已经成了污点,欲抹之而后快?
不知是不是他表现得太明显,让严君离察觉到什么,最近看他的眼神,多了一抹深思。
可是他没有多说什么,每次来只是问问他的生活状况,确认工作是否有影响到他的课业,每次他回家时,都会看见严君离坐在桌前,耐心地一一将他写错的那些作业习题订正过来,为他标示重点,好让他读起来能轻松些。
“是不是——瘦了些?”专注打量过他后,掌心抚过他的颊,将他轻轻按向心口处,轻轻拍抚,交代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样的严君离,让他没有办法把任何话说出口。
那只是——单纯的想表达关心,确认他一切安好,叫他怎么有办法没心没肺地叫对方少来这里,他会很困扰?
有几回,大概是被室友察觉出来了吧,其实也不应该太意外,他们的互动本来就太暧昧,一点也不像兄弟或朋友。
“我没想到你是“那个”耶!”
哪个?!室友的口气与眼神,猥亵得让他很火大。
“干么不爽啊?他长得很不赖呀,气质又赞,抱起来感觉应该不比女人差吧?欸,问一下,是你上他还是他上你?”
室友下流的言论,让他脑海里不小心勾出那唯一一次的情景,瞬间胀红了脸,恼羞成怒。
妈的,他才不是!他不是室友口中的“那个”,
他喜欢的是女人,是女人!天晓得他那天是发了什么疯,完全鬼附身,那真的是意外,事后觉得好羞耻,连想都不敢去回想。
只要想到他和严君离会变成那种关系,他就浑身不自在,他从以前对严君离就没有那方面的,以后也不会,他和严君离不一样,他性向正常得很!
然后像是没逼疯他不甘心,到后来严君离还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他。
混帐,是嫌他被议论得还不够精采是不是?!真要把他搞臭了,无一处可容身才高兴吗?
严君离这一来,倒真的坐实了那些谣传。
“你来干么?!”话一说出口,便觉口气太冲。
严君离当下也愣了愣:“不能来吗?”
“……”他哪敢。这是他们严家产业,爱到哪里巡店,谁敢说不行?
于是他闷闷地闭上嘴。
“我是想……”严君离慢吞吞地解释:“去你住的地方,你室友打探的目光好像让你不太自在,所以想说,是不是不方便再去那里?”
那来这里的侧目就会比较少吗?
他真的很想吼叫,顺便剖开这个大少爷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对啦,这是你的地盘,他们不敢议论你大少爷,可我的立场你有没有想过?!
他恼怒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转身故作忙碌,最后索性躲进仓库里,清点那些一点都不急的库存表。
严君离叹了口气,跟上前去。
“我考虑了很久,你十八岁生日过完,就算是成年了,总要送点什么给你。你现在住在外面和别人合租房子,凡事都不方便,我留意过,你室友不太注重生活细节,你又是个有洁癖的人,如果你坚持要住外面,那这部分我来处理——”
“我不要!”听懂了话中意涵,不等对方说完,便尖锐地拒绝。
“小恩——”
留意到周围有意无意飘来的打探目光,他更觉无地自容,当下口气也硬了起来:“你有钱是你家的事,我要怎么过日子我自己会负责,不关你的事。”
严君离望住他,好半晌,沉沉地开口:“你很想否认我们的关系吗?”
“我们哪有什么关系?”他一时嘴快,冲出口后才惊觉对方变了脸色。
“没有……关系?你是这样想的?”
这句话很伤人,看严君离的表情就知道了。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同事似有若无飘来的探究眼神,让他硬着头皮,不愿把话收回。
“……好,我知道了。”严君离似有若无地点了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而后,没再多说什么,轻巧地转身走开。
……生气了吗?
还是……他说话真的太过分?他看严君离好像难过得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那一刻,他竟感到一丝惊慌,怕严君离再也不理他,冲动地想追上去。
可是——转念一想,又硬生生定住脚步。
混蛋!他干么要不安?明明就是这位大少爷不懂得看场合说话,不然他是能怎样?众目睽睽下跟他一起出柜吗?要白目也不是这么搞的。
可想而知,今天以后,流言会更加满天飞。
“……”一连串脏话在嘴里含糊地滚过一圈,忿忿地丢库存表发泄。
第4章(2)
那天之后,他没过去,严君离也没再来找他,默默地僵了一个多月。
他很烦躁,太多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一件让他心情恶劣多一点。
这一天,他工作排休,想说有一阵子没回家,本想回去看看。谁知,才搬出来多久而已,他的房间已经变成储藏室,姊姊一直抱怨房间太小,妈妈安抚了两句,答应她过一阵子有空就处理重新装潢的事宜……
当着他的面讨论如何处置他的房间,当他是空气吗?
回家吃那顿饭,让他心情更加恶劣。
这个家,完全没有他立足的空间。
他食之无味,随口敷衍了两句就走人,临走前,母亲仍是不忘陈年老词,要他当心点,别得罪严君离,否则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了。
明明每个人都有手有脚,养活自己究竟有什么难?为什么要攀附着别人过活?尤其是牺牲掉一个儿子来做这种事,他们都不觉得对不起他吗?
案亲没有生意头脑,他是知道的,祖父将家业交到他手里,没几年就亏损连连,到后来攀上了严家,索性更是连用脑都懒了。
案亲在外头养女人、母亲奢华度日,该怪他们没有廉耻,还是怪严君离宠坏他们?这种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因果问题纠结了十多年,依然无解。
或许自己也有点心存报复吧,既然这是他们唯一在乎的事情,那他倒还真想看看,他真与严君离闹翻,那一家子的表情会有多精采?
他买了两手啤酒回家,刚好两名室友也在,凑在一起喝茫了,平日根本不可能说的话全都不受控制由嘴里冒出来,宣泄积压了满肚子的郁闷。
“他马的!我又不是出来卖的!”不爽地捏扁空瓶,丢进垃圾桶,再开一瓶继续灌。
“喂,该知足了好吗?起码你的金主长得人模人样,年轻俊俏又多金,这种货色走在路上是一堆人排队倒贴抢着要。”
“那你去啊!欢迎你去巴着他!”说这什么风凉话,根本不懂他尊严饱受折辱的痛苦。
“喂,你认真的啊?这么无所谓?”
“我为什么要有所谓?”
“他对你不错啊,我以为你对他多少有点感情,只是现在在气头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