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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 第34页

作者:决明

他声音比她大,口吻比她硬,责难比她强烈。

就连脸上的惊恐表情,也远胜过她。

曦月看着那双红眸,那里头,太多东西几乎要满溢出来——

愤怒,因关怀而生;气恼,因她迟钝而生;怜爱,因她的憨行而生。

她顿时领悟了。

领悟了这只狐狸,是如何看待她。

他,将她看得比“心”,更重要。

“没有你,我挖了它,丢掉都不嫌可惜!你竟为了捞它,差点摔个头破血流!”

再听他的低吼,证实她有多驽钝。

“下一次,它再掉下去,你敢胡来,我就……不!绝对不准有下一次!”

每一句威恫,听起来全是甜的,字字沾满蜜糖。

“不会了。”曦月轻吐保证。

被吼着,还能微笑,他不得不怀疑,他的斥责,她有没有听进去?

她一笑,纵使他有再多想教训的话,也只能咽下,气焰消散。

“我去把它洗干净。”她又道,他松开她,仍跟在她身后。

行经被打晕的狮蛮,曦月停下脚步,眉宇温柔,抚过它粗硬的鬃毛。

“……让你受苦了,一觉醒来,发现长年喉间的梗塞,突然消失不见,希望你会开心些。谢谢你,谢谢你保护它。”

她动手治愈了勾陈打在它身上的掌印,带走一切疼痛。

做完这些,她才再起身,顺着飞瀑声,寻找山泉。

粼粼银光,在空中划出一弯虹,七彩美丽。

她站在水中,银河闪闪,耀着水,也耀着她。

她洗涤他的心,仔细,小心,拿捏力道,轻柔挼搓。

即便是旁观的他,都能感觉到她呵怜的温柔。

被洗得……心,好痒。

曦月并未走到泉水最深处,水约及腿肚,水面上裙摆,如清荷绽放。

她洗了许久,不顾双袖湿透,水痕被布料吸饱,衣裙濡开半透的渍迹。

水清见底,赤果的脚掌,在水波冰清下,显得加倍莹白、纤巧。

贝陈的瞳色,染得更红。

曦月再三检视,确定洗涤干净后,牢捧着他的心,挪步向他走来。

水光、瀑雾、温热的日丝,在她身上交织,璀璨,米炫人的银晕。

“勾陈。”

她在他面前站定,掬捧掌间的心,递予他。

他定定凝视她,看她脸上淡且恬静的笑。

那种心满意足,那种失而复得,那种开心到……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

他没有单单取走“心”,而是连带她的双手,一并握进大掌里,就看她的轻掬,将心,贴近胸臆。

融入,消失,她掌间的心,没入他体内,只剩手心平贴在他胸前,感受着,吸与吐,平稳的起伏。

她仔细盯紧他,生怕在他脸上看见一丝痛苦。

曦月屏息,轻声问道:“当初,你挖掉它,就是因为痛……如今,疼痛还在吗?”

贝陈没有松开手,依然紧紧按着熨在胸口的柔荑,不许她收回。

曦月能清楚感觉,掌心之下有力的心跳,怦咚、怦咚、怦咚……

饼了良久,他才开口说:“不痛了。”

因为疼痛的理由,已经没有了。

曦月眉宇一松,笑颜渐深,眼角泪光晶耀。

“但……”

他还有后话,这一个“但”字,把曦月的心又提了半天高。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紧张起来。

是与身体月兑离太久?

抑或因狮蛮吃下,造成后遗?

还是……她方才洗涤,弄伤了它?!

“但,好痒。”

她傻傻地重复他的话:“好……痒?”

不是痛,不是闷,而是……痒?

“看着你,心,好痒。”勾陈笑出来,目光仍是红浓。

她听明白的同时,神情由挂忧转为辣红——

“这、这种时候了,你还……”她骂他也不是,噗嗤一笑也不是。

“从你站在水里,揉洗得那么诱惑,它,已经麻麻地痒了起来。”

心痒,最难耐。

“你这个人——不,你这只狐,实在是……满脑子……”

她直想抽回手,偏他捉得太牢,手掌又热、又烫,她真怕他想在这野外……

“勾陈,你别胡闹……我不要,绝对不在这儿跟你……”

话,一定要抢白了说,哪怕支支吾吾,也要表达坚定立场。

贝陈被她逗笑,她表情太认真、太严肃,却也太红,完全没有气势。

“我让你欠着先,回去再补给我。”

他还能加收利息,没有损失,很好商量的,呵呵。

她松口气:“好……”

说完,才有一惊,自己应允了什么呀……

贝陈把她从水中拉起,弯身拧吧她的湿裙。

能以法术烘干的事,非得亲自动手才有乐趣。

拧拧裙、模模小腿,欢乐无穷。

“真好,看你取回了心,我很替你开心,多年来,梗在心上的担忧,好似也全数散去了……”

曦月微微低头,看他细心之举,心好暖。

她继续道:“我一直很害怕,你舍心不要,万一真拿不回来,或是被狮蛮消化殆尽,该如何是好……现在,它回归你体内,无损无伤,你总算又再度完整了。”

贝陈哞一抬,两人目光交会,她微笑,他却是敛起笑,面容肃穆。

不疾不徐的嗓,字字好轻,不曾加重,说着:“不,让我完整的,是你,你才是我遗失的那颗心,重回我身边,我才圆满。”

这样的话,惹来曦月微颤,激动,感动,悸动,种种满溢心头。

她曾想,也许,他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爱她,若真如此,亦是她自己造成的,可他此刻的言语,令她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

“谢谢你……”

谢他仍愿爱她。

谢他仍愿让她爱他。

贝陈板起脸,依然俊、依然红艳好看,明摆着不甚满意:

“什么‘谢谢你’?!我只接受‘我也爱你’,或是‘我让你今早的美梦,成真’这两种回应。”

除此之外,一律谢绝!

“……”好吧,她仍处于感动之中,把前一句当真,至于后一句,暂且无视。

她真想问:你到底饿了多久?

“我并非一时兴起,才说出那一番话——喂,不是上一句,是上上句!”光看她一脸淡鄙,就知道她误会了!

你才是我遗失的那颗心,重回我身边,我才圆满,这句才对!

“哦。”若勾陈没补充,你当真认为他是在说婬……春梦那回事。

“我数百年不见你,拒绝你的消息,心想有你无你,也不过尔尔,没有多大差别,确实……”

贝陈不让她开口打断,继续说下去。

“确实看来是如此,不提你这个人,当你不存在,许久不闻‘曦月’两字,就像已从记忆中彻底剔除……”

贝陈向她枕去,腻在她肩上,似撒娇,似寻找一处依靠,能安然偎枕。

“一切,不过自欺欺人。若不存在、若已剔除,我勤跑冥府,去讨啥茶水喝?忘川水既不香,更不回甘,饮了,以为能忘,却半样都忘不掉。”他自嘲。

曦月轻抚他的发,以指为梳,顺溜于红丝之间。

她静静聆听,听他倾诉。

“然后,你追来了,让我又气、又焦躁,气自己,几百年的假淡定,轻易被你戳穿;焦躁于……你光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就能爱我心神不宁——”

他像只能被抚得好舒坦的宠物,眸轻眯,颊轻蹭着她的颈,嗓音绵软。

“所以,我推开你,叫你滚远点,好回到‘假平静’的生活,不想受你影响,不想看见你一颦一笑,拉扯我的喜怒……”

略顿,半晌不语,再开口,则是一声浅叹,勾陈有道:

“想着,反正你一定会在,无论赶走你几回,你都会追上来,我只要等着,等你再度到来,求我、拜托我——可是,听见文判说,你仅存十六日,并且永无下一世轮回——那时,我几乎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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