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经很久不曾对谁敞开心房,将全部的信任寄托在自己以外的一个人身上。
直到今日,庄敬打动了她,所以……也罢,看在他们同样“寂寞”的分上,她便信他这一回了。
哪怕最后结果并不理想,人生难得一知己,就当她以此相酬这十多年来,唯一懂她的男人吧!
闻言,庄敬欣喜得脸泛红光。
“放心吧!我一定能救你的。”
“我倒想知道,即便皇上赦了我、免去打入司教坊之刑,但我罪人之身却是无法改变,你要怎么处理我这样一个麻烦女子?”
“做我的丫鬟如何?白日里陪我吟诗绣花、夜晚红袖添香——呃呃呃……”在她的利目瞪视下,他勉力咽口唾沫,收回欣喜过度之情。“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她依然在笑,可笑容比寒冰还冷。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我说真的。”
“我同样没撒谎。”但她的笑意却越来越冷。
“好吧、好吧。”他冻得受不了了。“我招,我招就是。我是想跟皇上说我喜欢你,非你不娶,因此情愿用免死金牌换回一个媳妇,以皇上的风流性格,十成十认为我放荡,但也因为我够笨,所以皇上一定会成全我们的,然后……”他又说不下去了,这会儿她不用笑意冰冻他了,直接双眼冒火,烧得他心里直发慌。
她瞪了他好半晌,突然娇媚地笑了起来,身子轻摇,仿佛盛开的桃花随风摇曳,洒落万种风情。
“你真的敢娶我?不怕我太聪明,一旦你惹我生气,我转手就能卖了你?”
“怎么可能?”他大笑。“小时候你对我那样好,哪怕我不小心将你的手臂拉伤,你也没发火,还请你姑姑教我怎么控制脾气——”话到一半,他似是忆起什么甜蜜之事,眼神迷离,神情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你知道吗?有一回我问大哥,如果有个姑娘像你对我这样待他,代表什么意思?大哥说:‘那表示小泵娘爱惨我了。’所以……唉,有一阵子我好遗憾,爹爹为何如此早给我订了亲事,害我不得不辜负你一番情意,不知道你晓得我有未婚妻之后,有没有哭,甚至——”
“闭嘴!”老天,她真觉得自己和小泵姑一番心血都白费了!教了他这么久,平时见他也还能保持冷静,可真遇到事情……这家伙一样没脑子,真是气死她了!
他恍然回神,愣了半晌,才呐呐开口。“那个……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我……”唉,他这该死的冲动性子啊!怎么磨练了这么久也不改呢?“我……你……我是想说……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就当……反正你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奇怪,听他这么讲,她反而不开心了。
怎地?她就不值得他喜欢吗?虽然她一直当他是朋友、是知己,也没想过有没有哪一天,两人可能成为情人,但被他一口否决,依然很生气。
“你一向说话不算话吗?”
他愣了。她的意思莫非是……
“你不会真的从小就喜欢我吧?”
“作你的白日梦!”
“是是是,我去作白日梦。”他伸手擦去满额冷汗,只觉得两人是越谈越不对劲了。
“还作梦?你不是要去向皇上求情,赦我免入司教坊,还不快去?”这人真是教她又好气又好笑。
“对喔,我现在就去。”他转身便跑。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忐忑不已。但愿他真能扭转她的命运,否则……她一辈子没有食过言,可这回恐怕得对他毁弃承诺了。
与其让她进司教坊,过那生张熟魏的日子,她宁可一死。
匆尔,他像是发觉她的心思似的,又奔了回来,认真的眼笔直地凝视她。“那个……我可不可以跟你要个保证?”
“什么?”
“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寻死。”
她心头五味杂陈。一直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人真正明白她,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才发现,那个唯一懂她的人其实一直存在,却被她忽略了。
她的心思完全瞒不过他,让她好生不习惯,也有些感动。至少,他是打心里在乎她的。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不进司教坊,哪怕要我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绝不寻死。”
“那我就放心了。”他开心地走了,没发现她话中的陷阱——不进司教坊。
话外之意便是若皇上坚持罚她入司教坊,她还是会选择一死了之。
很遗憾欺骗了他,可那是她尊严的底限。她可以做一个出卖劳力的奴仆,却绝不做一个出卖灵肉的妓女,绝不——
第3章(1)
怎地?她就不值得他喜欢吗?虽然她一直当他是朋友、是知己,也没想过有没有哪一天,两人可能成为情人。
岸怀秋作梦也想不到,皇上居然真的赦了她的罪,并且赐她与庄敬完婚。
当然,这个消息并未获得太多人的认可,比如庄家人,一听庄敬偷走家里的免死金牌去换付怀秋,庄父气得痛揍他一顿——可惜庄敬皮粗肉厚,再结实的军棍对他而言都跟挠痒一样。
因此,庄父更生气了。所以,付怀秋和庄敬便被赶出庄家了。
但幸好庄敬还有几个好同学,像是“第一信商”出身的凌端,他听闻庄敬的伟大作为后,哈哈大笑,然后便找了间屋子给他们住,免去两人餐风露宿之苦。
然后庄敬说打铁趁热,既然皇上赐了婚,选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堂拜一拜,省得夜长梦多。
接着也不知他从哪里翻出一堆应该是姑娘家出嫁前会给自己准备的嫁妆,诸如大红嫁衣、鸳鸯枕套、珍珠凤冠,居然连肚兜都有……这家伙平常都在干什么?居然弄了这么好的嫁妆,恐怕这本是他替袁紫娟张罗的,但对方退了亲,于是便宜了她。
不过这些东西做得真是精致,可见他下足了苦心,奈何袁紫娟要的不是这些虚华之物,她更希望他沙场拚杀,博个封妻荫子的功名。
封妻荫子啊……付怀秋淡笑着摇头。这世上什么东西最不保险,不就是富贵荣华吗?
想她付家昨天还是京城第一世家,满门富贵,今朝除了庄敬那笨蛋,估计没人愿意接近这已然破灭的家族吧?
但每个人对于自己的人生都有不同追求,付怀秋也不觉得袁紫娟的心高气傲有什么错,她只替袁紫娟可惜,错过庄敬,她恐怕很难再找到一个心思如此细腻又体贴的男人了。
可让她嫁给庄敬……他们是知己、是朋友,他们之间能拥有很多不同的身分关系,独独没当过情人,却一下子要做夫妻,老天,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庄敬又是打什么歪主意?
岸怀秋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喜床上,满脑子迷糊。
这大悲之后的大喜真让她的脑袋完全糊涂了,她无法思考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呆呆地等待庄敬来为她解开疑惑。
说到庄敬,当他说要在今天与她拜堂时,还以为他开玩笑,谁知他不仅准备好所有婚嫁必备之物品,甚至连宾客都请了。
来人都是寒山书院丁字号馆的学生,有文雅如书生、骨子里却精明狡猾似鬼的商人之子,外表冷冰冰,可一喝酒就开始找人划酒拳的黑道魁首之女,还有那看似呆里呆气却博学多闻,号称天下之才有八斗,他独占七斗的高华儒士,简直可以说什么人才都有。
当他介绍她与他们认识时,她居然有些遗憾自己为何没被分派到丁字号馆,否则她的求学日子必定精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