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她是死因的身分不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是太后遴选出来伺候皇上的女子,太后能容得下她吗?
想当初先皇早逝,少帝又年幼,一直由慈伟太后垂帘听政。
对内,她竭力巩固摇摆不定的政权;对外,采取界线分明的壁垒政策,不理外族的叫嚣与挑衅,只要他们没有严重进犯边疆,太后总是睁一眼闭一眼,不愿主动挑起战争,一心辅佐少帝。
而这也是皇上登基掌权后,致力于降服外邦的主因。
太后在皇上亲自执政后,便退居幕后不再插手朝中诸事,惟独对后宫女子进宫之事十分执着,大至后、妃、嫔、仪,小至宫女、杂役、厨娘等,凡是女子入宫,都必须先经太后亲自审视生辰八字。
皇上虽非太后亲生,但是相当尊重将他抚养长大的太后,所以这种小事也就任由太后的喜好去决定了。
一直有传言太后这样做和那“公开的秘密”有关,但由于她是太后,也没人敢找她印证。
而皇上本人更视此事为无稽,完全不放在心上。
小安子为难之处便在这里,如果楚香君好死死真是“天魁女”,那他小安子的罪孽可大了。
他照理该向太后禀明此事,但……如果说了,一定会让皇上不悦,说不准他小安子会从此被打入“冷宫”,永不得翻身。
小安子简直欲哭无泪。
太后啊太后!您千算万算可曾算到,天魁女也可能以犯人的身分进入宫中?
他小安子还真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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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赖”着是什么感觉?尤其是让一个拥有天下的皇帝赖着是什么感觉?
楚香君现在真正明白了这样的感觉,她让一个皇帝给赖上了。
是日,聿熙若有心似无意地屏退所有的侍卫和跟班太监,只带着小安子,信步走过他身为皇上以来从未走过的羊肠小径,来到冷宫附近徘徊。
夏末秋初,日头依然教人热汗淋漓。
站在荒废已久的小爆苑前。聿熙松松龙袍的袖口,“小安子,这天气还真热啊!”
一旁的小安子赶紧拿着蒲扇不停地扇风。
“皇上,这地方不适合您来,热着您,奴才的罪可大了。”小安子担心他会中暑。
“不碍事,这点热不算什么,朕挨得……”
聿熙倏然住口,因为他看见她了!
楚香君依然顶着一头乱发,如瀑的发丝环绕着她白皙的颈项,发下,是一张素净皎白的绝美脸孔;红艳的唇、挺直小巧的鼻、晶灿的眼,眉宇间却隐含着一股不驯、不轻易妥协的气势。
聿熙看直了眼,她浑然天成的美,与后宫的粉妆而成的美完全不同;那冷艳的绝色令他看呆。
楚香君也看到聿熙了,但脸上的神情并无多,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径自端着一盆衣服往水井的方向走,
“楚香君,见了皇上还不赶紧跪下!”小安子突然大声喝令。
聿熙狠狠地瞪一眼小安子;谁要他多管闲事!
他快步趋前与她并肩。“香君,可是要去井边洗衣服?”
聿熙亲呢的称呼令楚香君不自觉地拧起眉心。
“禀皇上,民女正是要去洗衣服。”她打起官腔,有礼却疏远。
见楚香君仍是一身囚服,聿熙月兑口而出:“你如果缺衣裳,朕马上派人为你量身订做。”
楚香君愕然止步,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聿熙道:“皇上,您说笑了,民女只是一介死囚,何需费心订制新衣裳。”
在那双晶灿眼眸平静的凝视下,聿熙有些尴尬,他的表现就像初识情爱的少男,慌乱失措、心绪不宁。
一旁的小安子又多话了。“大胆刁女,竟敢不识抬举,皇上要赐你新衣裳,是你天大的福分,岂容你说个不字!”
楚香君根本不想理会,聿熙倒教训起小安子来。“朕和香君说话,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小安子马上躬身谢罪:“奴才说错话了,请皇上饶命。”
不理会他们主仆二人唱双簧,楚香君径自提起井边的木桶往井里抛,再使力将绳索拉起。
蓦地,一双大手覆上她的手。“香君,让联来帮你。”
一句话当场吓坏了两个人,一个是楚香君、一个是小安子。
楚香君在聿熙温厚大手的碰触下,直觉地想收回手,然而聿熙却紧握她的手不放;小安子则赶忙冲向前接过绳索。
“皇上,这种粗活让奴才来就行了。”小安子忙道。
开玩笑!皇上是何等身分,怎能做这下等鄙事。
聿熙才不理小安子的穷嚷嚷,握着楚香君的柔荑,目光紧锁她的眸。
四目相接,楚香君望入他幽黑晶灿的双瞳,忽感心弦一震。
虽是轻轻一震,却让她讶异莫名、不能接受。
她是个死囚,一个生命不足一个月的死囚,怎能再去沾惹人世间的情爱?她必须更加护卫自己的心,绝不容溃决。
她收回手。“皇上请自重。”话语简洁、口气冷淡。
这样的态度聿熙却不以为意,她表面越冷,他越想深入她的心扉深处,瞧瞧是否与外表一样冷。
一旁正吃力地提水的小安子,听得又是一把火,这女人太不识抬举了!被皇上的“龙手”模到,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她竟然还一脸不屑。
不过,这回他只敢抱怨在心底.不敢再乱说话。
楚香君蹲子,准备开始洗盆子内的衣物,聿熙又拦下她,并使个眼色给小安子。
“小安子,你替香君将衣服洗净。”
小安子当场大惊失色。皇上竟要他去洗女人的衣物?他小安子虽是下人,却也箅得上是“高级”下人,何曾洗过女人的衣物?
“皇上要奴才洗楚姑娘的衣物?”他不可置信地问。
“怎么?难不成要朕洗?”
“不、不!奴才不是此意,奴才洗、奴才现在就洗。”小安子苦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子。
楚香君却提脚踢开盆子,眼中几乎冒火,怒视聿熙。“你到底想怎么样?”
哇!聿熙着迷地看着她的面容,灿亮含怒的眸子,衬着一张冷寒的粉脸,漂亮夺目,生动极了 狘br />
“香君,朕只是想帮你。”他口气轻松,言不由衷。
“皇上的皇恩浩荡,民女承担不起,民女不洗了!”楚香君俯身拿起盆子,回身往犀子走去。
这下,小安子又有理由发飙了,指着她的背影就叨念:“皇上,您看她的态度,真是太嚣张、过分了;您是皇上耶!她只是个女囚,竟敢如此顶撞您,简直太不将您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她就是这点吸引朕。朕相信在她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朕会找出来的。”
“皇上,您……”小安子突然支吾了起来。
“朕怎么了?快说!”他的态度让聿熙感到不悦。
“皇上难道不打算依法处决她?”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聿熙瞪着小安子,瞪到让小安子浑身泛起疙瘩。
就在小安子以为皇上会气得赐死他时,聿熙才缓缓地道:“一个月后,朕照样砍下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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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艳阳当空照,聿熙又嘴边噙笑,往楚香君的住所走来。
罢服侍邯氏睡下的楚香君,为了不吵到她,提了饭篮走到外头的树阴下,端起刚从天牢送来的牢饭,正要往嘴哩送入一口,忽然瞥见远远聿熙高大的身影,正踩着自信的步子,噙着恶魔的笑容,意气风发地往她走来。
楚香君咽下嘴里的一口饭,便收起饭篮;她不打算让他看见自己正在吃饭,不打算让他知道饭菜如何,不打算让他瞧见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