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的脸板向他,“后来我开始觉得,不去真正了解你,把你搞清,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有这么严重?”好奇怪,这一次我没有发窘,还能和他开个小玩笑。“你可能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台北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我严肃了起来。
“不,”Mlies摇摇头,“你自己不知道,你有你的风格;你只穿你爱穿的衣服,你只吃你爱吃的东西,只做你认为对的事。你,”Mlies顿了一下,用食指压住我的鼻尖,“是绝对不同,绝对有个性,有你自己的style的,对我来说,这就是美,懂不懂?”他像在指导课堂上的小学生。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思索着我还有没有不往下陷的希望。
“咖啡吧”在东村一家教堂的地下室,是间很有味道的小店,群集了不少纽约的上班族,在这儿享受“夜生活”。它的另一个特殊之处,是提供小型的艺术表演给创作者和欣赏者,包括音乐、小型舞台剧、个人月兑口秀等等。Mlies和我到的时候,台上的表演者是一个音乐团体,演唱着一些早期的流行歌曲,在我这个年纪听来,颇能勾起学生时代的回忆。
我们没有像专程来欣赏表演的人那样围在舞台边,只在吧台边挑个位子坐下来,闲闲地喝酒聊天,偶尔才抬头看看有点距离的表演。有时也只是沉默不语,各自享受自己的思考空间。
“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我对Mlies说。
“没有?台北没有夜生活吗?”Mlies惊讶地问我。
“台北的夜生活可丰富罗!澳天再带你去见识见识。”
“那你怎么可能没去过类似的地方?”
“当然台北也有现场演唱的Pub啦,钢琴酒吧啦,餐厅这些,我也去过几次。可是在纽约—这是第一次。”
“我以为十年前你把整个纽约都踏平了;听于芬说,你连时报广场上的书店都去过好几回。”
“小时候一心想把旅游书上记载的特殊地点全都走过,就像你所说的那种‘观光客’的心态,盲目地看过一个接一个的地方;太贵的,去不起,旅游书上没有的,我不知道。很笨的一种旅行方法,所以错过了不少好地方—像是这里。另一个原因是,使六岁的小女孩,所有的大人都禁止我入夜后一个人在纽约市乱逛。”
“看来我有不少献宝的机会了;记得我说过,我是个很不错的向导吗?”
“Sure!我想看看真正纽约人生活中的去处。”
“那你是找对人了!”
我们又静了下来,很奇怪的是,这种沉默一点也不令人尴尬,反而有点“享受”的感觉。
舞台上,演唱者正在唱一首旋律极为优美而轻快的歌。
我不自觉地低声跟着哼了起来;这是首七零年代中期的老歌了—当时我还在学小猫小狈跳,但即使十几年后我听到这首歌,也很难不去佩服歌词中的豁达和潇洒,En、glandDan&JohnFordColey的I'dre-allylovetoseeyontonight
“让我猜猜,又一首你喜欢的歌?”
“嗯。这首歌曾经是我奉行不渝的爱情观。”
“曾经?”
“对。小时候会很理智地把想谈什么样的恋爱、什么情况、什么对象都假设好。听到这首歌的时候简直是‘惊为天人’,因为那正是我要的那种爱情,不拖泥带水,而且买卖不在仁义在—谈不了恋爱还是可以做朋友。”
“后来你的爱情观改变了?”
“交往过几个人之后,我发现了一件重大事实,”我边点头边说:“我是个‘我爱你’和‘再见’不能并存的人;我无法在对一个人说完‘我爱你’之后说‘再见’,隔多久都不行。”
“为什么?”
“一种责任感吧?我想。说出那三个字,代表我对彼此的感情和付出的感动必须负责—对我来说,这是经过审慎思考和磨练的,它甚至可以代表永恒。”
“你在追求天长地久的爱情吗?”
“不,”我摇摇头,“现实的环境很难造就出来完美的恋情;只能说,我很认真在谈感情,当我真正爱一个人,我会永远拥有这种心境,但不见得我只爱这一个人。”
“你的爱情观有点矛盾;想法很浪漫,做法很实际,情感很执着,但对象却不专一。”
“你不介意吗?”突然想到在和我聊天的这个人是我现任的男朋友。
“这是你,不是吗?你肯把自己的心理告诉我,代表你对我的信任,为什么要介意?我想问你的是—你曾经对多少人说过那三个字?”
真的不介意吗?口是心非的家伙,我在心里暗笑,“一个也没有。”还是老实地告诉他。
“噢!”他那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让我又忍俊不住。
“谈谈你吧!你的经验丰富,爱情观应该比我的更圆融而实际才对。”
“我就是那首歌里面那个玩游戏的人;我对每一个人说过‘我爱你’,也说了再见’。”
“你是在提醒我要小心吗?”
“或许吧?!谈了愈多次恋爱,我反而愈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我愈能在缘分到的时候,毫不迟疑的去追求。我不会自我设限地寻求什么特定的对象或情境;感觉对了就可以。”
“你比我还像中国人,你知道吗?”
“那不正好,我更能知道你的想法、你的情感、你的一切。”
“这些很重要吗?”我装傻。
“如果我觉得感觉对了,那这些对我的下个步骤很重要。”
台上的表演结束了,观众纷纷挤到吧台这边来,在我问Mlies他的下个步骤之前,他把我拉下高脚椅。
“想不想跳支舞?”Mlies问我。
“好啊!不过我先警告你,我女生的部分跳得很差。”
Mlies边把我往舞池里带,边笑着问我:“为什么?”
“因为很不幸,我是在一所女子高中学的跳舞。”舞池里人很少,Mlies还是把我搂在胸前。喇叭里传出的是悠扬的萨克斯风—一种我称之为“滥情”的音乐,也或许是情境使然吧,在微醺的意识中,这音乐似乎是帖催情的兴奋剂。
“而你总是跳男生的部分?”Mlies带我转了个圈。
我点点头,心里轻松了一些,因为Mlies带舞带得很好。
“为什么?”他似乎总是在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块头太大了,很难带。”
Mlies用一种会让我从头发红到脚跟的方式看了我一遍,“显然他们没有见到现在的你。”他做下了结论。
我把头靠上Mlies坚实的胸膛,一方面藏住脸上的热潮,一方面放松全身,让他带着我晃荡在舞池里。隔着薄衬衫,我的脸触及了他温暖而性感的肌肉纹路,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一丝睡意和另一种完全相反的紧张情愫同时在我体内升起。
“今天进了开刀房几次?两次?三次?”Mlies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突然感觉他圈在我腰上的手向内收紧了些,似乎也意识到我脚下的步子开始有点紊乱了。
“两次。”我勉强自己把头从那舒服的依靠上移开,“以及处理被那个实习生搞砸的简单手术。”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Mlies脸上那个疼惜的笑,“我累坏了。”我说。
“很抱歉把你给拉出来,没让你好好休息。”蓝眸里除了歉意,还有深深的关爱,和不舍;我觉得我快被那满溢的感动和深情淹得无处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