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忘机先生吞吞吐吐,发现自己正扭着手指,赶紧将手背回身后。“感情的事呢,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反正呢,要是你也真心喜欢她的话,再去看她,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就不要见她
了,现在马上走,她在我这里也会过得很好……我这样说,你懂不懂啊?”
“懂。”步天行点点头,不知道这老人忽然说这些干什么。
“那你……”
“我还是要去见她。”步天行笑。
忘机先生不禁大笑出声。
“好极了、好极了,快去快去,将来别忘了我这个媒人啊!”
“一定请大伯公到山庄来喝喜酒。”
步天行转身来到屋后,见竹篱上拉了一条黄绳子,一直通往后方蓊郁树林里,苍绿树木之间黄绳子非常显目,却不知做什么用途。他不知不觉顺着绳子走,果然看见苏晓溪正缓缓蹲,摘了一片深紫的叶片放在鼻尖闻,然后将叶子放进—旁的竹篮子里。
步天行唇角勾出一抹温柔的笑,原本仍为了茂陵宝剑得而复失怏怏不悦,现在看见这秀丽熟悉的容颜,心情竟如久雨初晴—般的狂喜。
苏晓溪在黑暗里专心采药,将一片紫苏叶放在鼻尖闻,忽然想起离开好几天的步天行,她停下手,细细怀想。
他没有出声呼唤,只是远远欣赏着她。这顽皮的鬼灵精,和她携手游历江湖,一定是—件有趣的事情……康复后的晓溪将会回到往日的活泼灵动吧,但怎么此时看来愁思难解……
苏晓溪从思念的呆立中清醒,缓缓将鼻尖的紫苏叶放回竹篮。林风送爽,枝叶沙沙声里夹者嘶嘶的蛇信声,步天行拿眼巡视,赫然见到树干上一条青蛇,粗长的身体弯弯曲曲的在树枝上蛇行。
步天行霎时头皮发麻,本想出声提醒,又怕惊吓了晓溪反而不妙,只得轻身靠近,伺机而动。却见苏晓溪回头寻药,青蛇忽然向前伸长了身体,人蛇对面相望,她竟然视若无睹!
步天行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青蛇缓缓溜下树,苏晓溪一脚向前,觉得踩着了极滑溜的树枝,一个不稳,跌坐下来。被压着尾巴的青蛇嗖地一声直竖起来,就要往苏晓溪身上咬去!
步天行当下更无思索,拔下发簪,奋力弹射而出,笃地一声,将蛇的七寸处钉在树干上。苏晓溪不知道自己才在危险边缘走了一遭,慢慢站起身来,步天行缓缓靠近,站在她跟前,颤着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晓溪双目直视,轻轻拍掉衣上的尘沙。
步天行无法置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直视的眼……
晓溪的眼……
看不见了……
为什么呢?忘机先生治好了她的毒伤,却使她双目失明吗?
难怪他刚刚要说那番话—“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见她了”
“真糟糕……我好像离开绳子太远了……”苏晓溪自言自语,伸手在前方模索出路,慢慢前行。
步天行随着她的脚步,慢慢退后,见那系着红绳的琉璃珠在她手腕上晃荡,心口梗得好疼!那是缘份的开端,也是这一连串灾难的原凶,始作俑者,就是他。
苏晓溪警觉到林子里有人,就在她身旁。
“忘机先生,是你吗?”
步天行忘了该出声应她,苏晓溪喊了几次,不禁慌张起来,转身就跑,林地颠簸,她跑了两步便摔了一跤,步天行忙伸手扶住她,苏晓溪奋力挣扎,失声惊叫。
“放手、放手!”
“是我!晓溪,是我!”步天行握住她双臂,连忙喊道。
“天行?”黑暗里的苏晓溪冷静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反手模索他满是厚茧的手心、手臂、胸膛……指尖忽然触到温热的鼻息,她才惊觉自己失态,收回手,涩涩笑道:
“你,你回来了?……是忘机先生告诉你我在这儿的?走吧,他跟自己下棋,也该下好了。”
步天行喉骨困难地上下滚动,见她这样强颜欢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这样灵巧善良,这样专心爱他,为了他遭遇再大的危险,也永远—句怨言都没有。
“为什么不说话?”苏晓溪听不到他回应,又道:“我采了一些紫苏,待会儿泡茶给你喝。”
说完,转身要走,步天行伸手牵住她。
“怎么了?”苏晓溪语音未落,一团温暖已密密包覆下来,苏晓溪怔了许久才相信是步天行紧紧拥住了她。
她的眼泪不知为什么滚落下来,怕步天行看见,便把脸深深埋进他胸怀,如果这是—场梦,就将自己嵌在梦中……
“你的眼睛……忘机先生怎么说?”
步天行抚着她的发,痛心地问。
“他说……也许日子长了,药力散去,眼睛就能复明了。”她缓缓说道,语气却是不抱希望的。
“不要紧,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想到哪里,我就带你到哪里,我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你。”步天行拥着她的肩,细细说道。
这个承诺,就是海誓山盟了。
苏晓溪心里激越,拥他更紧,她一直在揣测天行见了自己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这就是她最期望的,也是最不愿意发生的,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他的承诺,只能顾左右而言它:
“贺家桐后来怎么样?”
“我差点杀了他……”步天行淡淡地答,话里是矛盾的后悔与恨意。
贺家桐真是最了解步天行的人,他明白苏晓溪在步天行心里的份量,却仍然选择她来伤害步天行。
“你没有抢回茂陵宝剑吗?”
苏晓溪问。
“宝剑不要也罢了,如果不是为了宝剑,贺家桐也不会伤害你……”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回到了忘机小筑,和忘机先生三个人围坐着泡茶,步天行把观日坪上一整日的恶斗陈述了一次。
“你这个哥哥倒懂事!”
忘机先生听完了,笑嘻嘻地道。
苏晓溪倒不恨贺家桐,因为没有他,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她一辈子也无法和天行靠得这么近,只是……
“你就这么算了?”
她很担心,真的很担心。
“任何一个见识过宝剑威力的剑客都会心动的,可是……我不想算了也没法,我不能违逆我哥哥的意思……”步天行道,忽然笑起来:“我回乐山时见到苏老伯伯了。”
“我爹?他好吗?”苏晓溪忙问,脑里浮出爹爹的模样。
“他好得不得了,只是差点要剥我的皮,还不许我喊你晓溪……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喊你晓溪了。”最后这一句。步天行语调温柔。
苏晓溪仿佛看见他深情注视自己的模样,不禁脸热心跳。
忘机先生又插嘴道:
“看那个姓贺的把剑藏在哪里,让小丫头她爹去偷回来。”
步天行道:“大伯公,我才不屑用这种方法!要嘛斗智,比计谋、比阴险;要嘛斗力,光明正大打一场……”
苏晓溪听了,柳眉—沉,打断他的话:“你说我爹不够光明正大!”说完扭头就走。
步天行赶紧追上陪笑道歉,可是,他真的觉得盗贼实在不够光明正大,所以怎么样也无法自圆其说。
事情没解决,晚饭时步天行一个劲地拉苏晓溪说话,总是碰了软钉子,忘机先生瞧出端倪,笑道:
“小丫头不理你啦?是不是你欺侮她了?”
“我没有啊……”步天行无辜地道。“大伯公,你说我会欺侮她吗?”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不小子是不是‘人面兽心’啊?”忘机先生想了一会儿,道:“依我看,—定是你的错啦,罚你把外头几个水缸都打满水,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