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心中一动,只能点点头,江绿瑶对文举也是真心真意的。
目送她由小丫头扶着回房,我回过头来,李重山正盯着我。
奇怪,他为什么不走?
“干嘛?”我道。
“他生病了,正是一个好机会。”他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来。
“好机会?”
“只要他的病好不了,拖过考期就成了。”他道,很阴险的样子。
“我看你的脑子有问题,我巴不得他的病快点好,怎么可能答应你。”
他微微一笑,道:
“如果是这样,那我只好用我自己的方法了。
“你的方法?什么方法?”
“我表舅很器重杜公子你是知道的,如果让他发现杜文举屋里藏了个女人,他会怎么样?”
那对我来说当然更好,可是文举会被人误解。
“杜文举穷得要进当铺了,要是没有我表舅帮他,恐怕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再说,就算让他进士及第,我表舅也会因为杜文举的人品有问题,发挥他的影响力让杜文举一样得不到重用。”
这……比我想像的要严重的多了。
李重山原来挺聪明的,他骗我到妓院,是想确定我这着棋。
“还有……”李重山提高声调,把我的心也提了上来。
“好了,你别再说了,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你斗的人是谁?”我使坏的笑,随手摘下一片叶子,让它在我手心里烧成灰烬。
他大惊。“你……玩什么把戏?”
我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
“你知道的事情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就等着请人替你收尸。这是不是把戏,你到阎罗王那里问问就会知道。”
文举的身体并没有好起来,他晚上咳得几乎无法入眠,白天昏昏沉沉的茶饭不思,才两三天工夫,瘦得只剩皮包骨。江家上下为他急翻了天,我眼睁睁看他愈来愈瘦。咳得愈来愈厉害,也慌了手脚。江敖生又为他延请来了京城的名医,一堆人挤在文举房里。
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夫眯着眼睛,凝神把脉,左手换成右手,右手又换左手,切了好几次脉.点点头又摇摇头,着实一个慢郎中。
“怎么样了?”江敖生沉着声问道。
“我跟他开几帖药……”大夫慢吞吞的道。跟着又说:“江大人,咱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让了一回,江敖生还是让大夫先行,李重山眼见他二人离去,就跟着去了。江绿瑶立在床边,望着昏睡消瘦的文举,红着眼眶一句话也没说。大夫人安慰的拍拍她的手,道:
“绿瑶,别急,先等你爹回来,看大夫怎么说。
没等江绿瑶回话,二夫人抢着唠叨道:
“这杜公子也真是的,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却偏偏病得这么重,不知道大夫到底跟老爷说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会不会是……”她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忽然叹了很长的一口气,摇摇头道:“唉……神仙难救无命客。”
“你住嘴!”我叫,居然和江绿瑶是同时出口的。我望了她一眼,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二夫人被我和江绿瑶同时喝住,脸色很难看,大夫人只得出面打圆场,叨念了几句:
“菁妹子,这会儿大伙儿心情都不好,你少说两句。”
我看到李重山和二夫人心里就有气,转身跑了出去,想听听那个慢郎中到底怎么说。
步出房门,便看到他们三人在花荫之下叽哩咕噜,只听见李重山道:
“……可也奇怪了,怎么会有这等事儿?会不会是……”
“是什么?”江敖生问。
“表舅这么器重杜公子……我不敢说。”李重山道。
“要说就快说!”江敖生不耐烦的道。
“说不定是什么冤鬼缠身,应该找个法师来驱邪,免得……”他压低声音,不等他说完,江敖生扯着嗓子大喝道:
“你胡说些什么!读圣贤书,难道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看不见模不着的事情,信口胡猜,有用吗?”
“表舅,是你要我说的嘛,”李重山一副委屈的样子。
“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啊。才子负心忘义,被他抛弃的女子含冤不白,找上门来……”
江敖生不语,李重山接着贼坏的道:
“而且……重山觉得,杜公子病情沉重,他毕竟只是有此作客,为了周全起见,应该尽早送他回家乡去。”
这该死的李重山,居然在这个时候出这种主意。
“江大人,杜公子的病,老巧定当尽力,只是……李公子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夫慢慢说道。
听那慢郎中的口气,似乎他对文举的病也没有把握。
怎么会这样……
“这……”江敖生犹豫了。
连他也不可靠。我静静回到房里,江绿瑶很快的问:
“大夫怎么说?”
“说要找法师……”我喃喃。
谁知道一听我说,二夫人又呼天抢地起来:
“哎呀呀!丙然我说的没错呀!可怜的杜公子,相貌堂堂的,谁知道竟是福薄之人。”
大夫人这回生气了,道:
“请法师是为了替他消灾祈福,你口没遮拦的这是怎么了?”
“请你们都回去吧,让杜大哥好好休息。”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只好下了逐客令。
等一干人等离开,文举仍在昏睡,到近黄昏才幽幽醒来。
“小桃……今天初几了?”他问。
“十二了……”我知道他担心考期,笑着安慰道:“放心,还有好几天呢,一定可以去考试的。”
说话之间,玉儿端来晚饭和药,我去接了过去,她小声告诉我:“这是今天大夫新开的药,试试有没有效。”
“杜大哥饿了吗?先吃饭好了。”等玉儿走了,我道。
“我吃不下……”他懒懒的道。
“吃一点好吗?”
他不答,索性闭上眼睛。
“那药总不能不喝吧?”我笑道:“饭菜你不吃,我吃,药不喝的话,那也是我喝喽!”
“真拿你没办法。”文举挤出一个倦倦的笑容,坐起来慢慢把药喝了。我替他把碗放回桌上,他又道:“黄昏了……”
“嗯,出去走走吗?”我回头问。
“嗯……”他点点头。
我陪着他在房前的花荫下散了一会儿步,他很没体力的在园里的石椅子坐下来,我也在他身边的青草地上坐了,柔顺的将头靠在他腿上。
夕阳,很美。清爽微风里,只有我们俩。
文举把手轻轻放在我的帽子上,我心里一下子涨满温柔,真想就这样一直靠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文举柔声说道: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小桃……”他说着说着又咳了几声,每咳一下,我就心疼一下。
这句话听来大是不吉,我一下子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道:“杜大哥,你胡说什么!”
他不理我,继续又说:“到时候你把我的书挑回家去,我爹娘还有兄长他们会照顾你的。”
“我才不要,你答应过的事怎么可以赖给别人!”我扭着性子,不依。
“我是跟你说真的……我这身体……”咳嗽截断文举的话,他手捂着嘴愈咳愈厉害,他开开手——
这一瞬,我们俩一样的震惊!
文举手心里竟是一滩鲜血。
“小桃……”文举惨白着一张脸,望着我。
“杜大哥,你哪里不舒服?”我急了,怎么会忽然这么严重?
文举摇摇头极力忍着咳,似乎想说什么,紧闭着的唇却喷出一口鲜血来,跟着两眼翻白昏倒了。
我扶他回房,觉得自己全身发抖。
“我看杜文举不能参加考试了。”黑童一溜轻烟从窗外进来,站在床边望着他说风凉话。
文举生病,最高兴的就是李重山和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