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点了吗,爸?”瑾儿突着问。
张仕祺缓缓的点点头。他还不太能说话,不过他能看到瑾儿的笑,她的笑似乎把他久违的阳光也带进来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张太太说,在轻松的语气里有些不太轻松。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张仕祺要复健,孩子要读书,他们一家人要生活,重担全压在她身上。
“那真是太棒了,爸,你可以出院了。”她刻意提高声量笑着对父亲说。
张仕祺仍是笑。
病床躺久了,父亲一张脸松垮垮放在枕头上,瑾儿压下来的伤心忽然快速的爬上眼眶,她转向阿姨,不让不小心的眼泪给父亲看见了。
“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我弟弟会开车来接我们。”
“要帮忙什么吗?”
“不用了,你还要上班。对了,每天都有人送东西来,说是你的朋友,你看……”张太太走到床边的小瘪子,收拾掉一堆塑胶袋,一盒盒珍贵的水果,燕窝、药茶整齐的叠放在柜子上。
瑾儿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不记得认识的人里面有送得起这些东西的,除了少帆和子华兄弟俩。
家人并不知道她和于家兄弟仍有来往,更不知道筹来的钱是向少帆借的。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生气。
他,还能生气吗?如果能,恐怕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瑾儿走出医院,天色已近黄昏,一阵萧瑟迎面吹来,灰黄的草地上零星的落叶随风绕着她的脚边转。
冬天,快来了。
努力工作,赚钱、还钱的日子过了多久了?
包包里的钞票方才离开时塞了一些给阿姨,剩下的待会和少帆碰面时要还给他的,自己所剩无几。
每个月的薪水总是一拿到就分光了,她不抱怨,倒是时常的盘算该怎么开源节流。她就快毕业了,以后晚上可以再去兼点差;最让人放心的还是弟弟妹妹,阿姨总说他们兄妹俩懂事,在学校功课也不错,弟弟决定国中毕业之后念夜间部高职,白天可以打工。不能专心学业听来有点可惜,不过家庭既然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呵护,当你的避风港,那么家庭的一份子就必须对家的维护责无旁贷。
何况不会一直这么糟的。
???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瑾儿还是先到了咖啡厅,点了一杯果汁,然后细细品尝从屋外带进来的萧瑟。
为什么会觉得萧瑟?也许除了钱总是不够用之外还有些别的吧。
情绪的抵抗力薄弱时,萧瑟就会像滤过性病毒跑来骚扰,让你的心情有点小靶冒。
少帆推开咖啡厅的门,一位服务生很快的朝他走来,少帆做了个手势,表示不用带位置了,因为他一进来就看见瑾儿;在他们靠窗的老位置上,她正侧着脸看着窗外沉思。
这女孩,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难以捉模的表情?他走近她,在她的身边拉出椅子坐下,以往都是他等她的。
“你今天来早了。”他笑,月兑掉随身的米白色夹克挂在椅背上。
“刚刚到医院看我爸爸,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她笑,看着他。特效药出现,感冒也就很快的好起来。
“你爸爸……好多了吗?”他小心的问,似乎瑾儿的父亲是因自己而病似的。
“明天要出院了。”给爸爸的那些东西,是他送去的吗?
“已经康复了吗?需不需要帮忙?”他是真的很想帮忙,可是除了送点东西,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连见张仕祺一面都不敢。
“还是要固定时间来医院做复健,不过,康复的情形算是很好了。”她说,发现他今天的穿着和往常不太一样,蓝衬衫、细领带,俊秀的脸也不再那么黝黑,整个人的感觉像一种高档的名牌货,精致但遥远。
“你不在园艺店工作了?”
“是啊。”少帆笑。发现了瑾儿的困境之后,他才知道生活上没有钱是不行的。“我在企管顾问公司上班。”
服务生来,少帆随便点了咖啡,很快就和瑾儿聊起来了。
事实上他们一直有聊不完的话题,这次少帆从他的新工作谈到经济情势、亚洲金融风暴,地雷股效应还有国内企业的经营,说起他的这些专长,少帆显得眉飞色舞。由于瑾儿也买了股票,她很专心的听少帆分析,并且相信他的推断——多头行情不远了。
一直聊到咖啡厅快打烊了才离开。在咖啡厅门外,瑾儿想到今晚碰面的主要目的并没有完成。
“这是这个月应该还给你的。”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少帆。“你算算看……”
“谢谢你。”他笑着接过信封,并不打开信封点数金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本票还给她。“你的钱够用吗?”
“嗯,够了。”她点点头。
“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吗?”少帆微微敛起笑容,很正经的说。
“我……前帐未清呢!还问你借,你不怕我跑掉,我却怕还不起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少帆拉着她的手。
“我是把你当朋友啊。”瑾儿说,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冷风吹来,她觉得脸烫烫的。
“那……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帮忙,你会不会帮我?”他说,顽皮的摇晃她的手。
一对情侣亲密的走来,故意从他们中间过去,少帆放开瑾儿,等他们走了,两人又重新牵着。
“当然会啊,你帮我这么多忙。”她笑着,很有义气的说。“你需要帮什么忙?说来听听。”
“我少了一个女朋友。”他说,停下晃荡的手看着她。
“你要我帮你留意吗?”
“不是,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
“少来。”瑾儿甜甜的笑着,放开他的手。
“我是认真的。”他说,银白路灯下的他看起来那么诚挚。
瑾儿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还怕我吗?”
她摇头。她不怕他,她早就忘了自己曾经那么怕他。他曾伤害她的手,现在是那么不遗余力的扶持她,瑾儿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几乎到了“呵护”的地步。
“你不喜欢我?”
她摇头。摇头表示自己是喜欢他的?她忽然浑身发烫,不知所措。
“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骑车来的。”
“我也骑车。”
少帆陪她骑车回到住处,两人在大楼门口分手。瑾儿骑车进地下室,一个人上了楼,舒纹还在看夜间新闻。
“你和于少帆见面了?”看她似乎很愉快。
“是啊,今晚是还他钱的日子,我们一起吃晚餐。”对于一穷二白的她来说,每个月和他见一面成了最快乐的事。
“你不恨他了?”
恨他?怎么可能去恨一个让她非常快乐的人呢?
“他帮了我很大的忙,而且我发现他非常高竿,对一些经济、政治都非常有研究。”她高兴的说,月兑下鞋子、外套,将刚刚回来时少帆帮她买的面包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女乃,再回到桌边。
“子华晚上打电话找你好多次。”舒纹说。
她咬了口面包,慢慢的嚼。
“有没有说什么事?”
“你喜欢的是于少帆?”舒纹没回答,反而找了个问题追问。看起来似乎是于少帆后来居上了。
喜欢?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狂喜的感觉、幸福的感觉,还夹杂着一点心慌意乱的,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是因为以前那种淡淡的感情并没有触动到她的真心吗?
“真是戏剧性的变化。”舒纹笑着调侃她。
“你笑我……”瑾儿故意生气的说,脸上却溢满笑容。“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