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闹区不太远的路边,一部红色的“NEON”在深夜显得那样醒目,立晴下了车,在前座的窗边和庭轩道别。
“谢谢你送我。”她浅浅一笑,有几分怆然。
“应该的。赶快回家,现在不早了。”他善意的叮咛,然后驱车先行离去,走了一段路之后却又觉得不放心,他调转方向往回行驶,果然远远的就看见立晴一个人木然的站在车边,仿佛迎风摇曳的一朵莲花,美丽而且孤独。
他缓缓靠边将车停好,正准备下车却看见有个男子向她走去。他是谁?毕竟和她不熟,也许他们认识。为免造次,他决定先看看再说,如果是认识的人,那么他也能放心回家了。在那男子靠近时,立晴很快的用手背抹了两下脸颊像是在擦眼泪,然后转身开车门,那男子把手按在门把上和她说了些话,她按了一下摇控器将车子再度锁上,转身要走,男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肘,立晴一惊,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男子脸上有些凶狠,他一手仍抓住她,另一只手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立晴瞪大眼睛,看着他把水果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庭轩毫不犹豫立刻下了车快步走过马路,那男子看见有人来,转头察看,立晴趁他分心之际抽出被紧箍着的手臂,向后退了几步。
“孟先生?”他再次出现无异是天降神兵,她向他微微靠近但没有躲到他身后。“不要紧。”他柔声安抚她。满口槟榔的粗野男子,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如果他没动手就算了,他想,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担心身旁的女子受到惊吓。
“你少管闲事。”他拿着刀向他笔划,庭轩冷静的看着他,在他拿刀刺过来时避开他的刀锋同时提腿一扫,踢中他的手腕,他手上的刀也飞了出去,“当”的一声落在马路上,那男子接着挥来一拳,庭轩左手格开,右手接着也是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他吃痛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这时警车出现,两名警员下车来,原来附近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里有人看见了打电话报警,荷枪员警将那男子铐起来,以现行犯名义逮捕。
庭轩走向立晴,刚才动起手来,从没看过人打架的她吓得躲到一边去了。“杨小姐,你还好吗?”他到她身边,柔声询问。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拍拍她的肩膀,本来想说几句话称赞她,她的表现真的很镇定,话才到嘴边,她忽然伏在他胸前嘤嘤哭了起来。庭轩责怪自己太过轻忽,应该看她离去之后自己才能离开的,幸好现在没事。年轻员警识相的走过来没说话,交给他一张名片,背面写着请他们早上到警局做笔录。他接过名片,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警车鸣着警笛走远了,街上又恢复宁静,庭轩不知道她是受了惊吓而哭,还是为了她原本就不胜负荷的伤心事,他让她伏在自己胸前,双手环着她的肩,闻着她的发香,感觉原本沉淀的心忽地被她扯动了一下,离她好近好近。
***
孟庭轩在诊所楼上的住家,刚洗过澡,他舒适的靠在客厅的小茶几边听着音乐。住在楼下的许牧德拿了瓶红酒上来和他串门子,他的皮肤有些黑,看起来像个运动健将。这是他们两人的诊所,名义上是孟庭轩的,草创时期他自己一个人看诊,后来越来越忙不过来,才请牧德来帮忙,两人一起经营,现在已经打响了名号。诊所的一楼是门诊、点滴室,二楼是休息室、病历室。牧德夫妻住在三楼,他们的小孩住在岳母家。庭轩自己住在四楼,他这里有厨房有客厅,温馨的小家庭气氛,当然这些陈设都是出自倩容之手。
“书琪呢?”庭轩问,忙了一天,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陈书琪是许牧德的太太,在公立医院服务。
“刚刚送她回去,今天值夜……你干嘛?”他说,拿起酒杯浅尝一口,看出他心里有事。“快烦死了,连我哥都这么说。”他拨拨前额的头发。
“最近的这一个看来怎么样?”他笑,知道是相亲的事,有些幸灾乐祸。他撇撇嘴没说话。
“你还这么年轻,不考虑再婚吗?别逗了,现在都批评贞节牌坊是不道德违反人性,你还打算守节?等你老了就知道。”好奇杀死一只猫,孤独却会杀死一个人。
“我一直很在意倩容的死,如果不是我坚持要一个小孩,她就不会……”“拜托,亏你还是个医生,任何医疗行为都会有危险性存在的,而且照你这么说,大家都别结婚、别生小孩了。”
他并不回答,若有所思的用两只手指握住酒杯底部在原位转啊转的。
“看你这个眉头,从倩客死后就没舒展过,你要一直打着这个结过一辈子吗?你真的需要轻松一下,谈一场恋爱是个好方法。”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谈恋爱,只想让生活平平静静的。”
“你平静,那小翔怎么办?”
“单亲的小孩也可以很健康、很快乐啊。”
“但是如果可以有一个母亲,不是更完美吗?而且这是你可以做到的。”“我当然可以做得到,问题是这样公平吗?”他看着酒杯慢慢的说。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我了。”找一个女人来如果不能爱她,只为了给孩子当母亲,真的很不公平。“可是……你还是这么想念倩容吗?或者……只是习惯……”习惯自己仍然爱她,习惯一个人过的日子。
孟庭轩深吸了一口气,他向来以冷静理性自负,不太习惯被人分析,尤其是感情的事,也只有许牧德这样和他交情匪浅的人,才会这样对他直指内心深处。
是吗?只是当局者迷吗?他低着头,继续绕杯子的游戏。
“我在想假结婚的事。”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为了想听听他的看法,而是真的心烦不已。“什么假结婚?”
“最近和我相亲的一个女孩子,她和我的处境很类似。”
“所以……”他惊讶得合不拢嘴,好荒谬的事。
“是她提出来的,我本来也不以为然。”
本来?那现在呢?
“现在想想,也许行得通。”他苦笑,脑中忽然出现立晴和小翔说话的神情,心中漾起一阵奇异的骚动。
天啊!
“你的脑袋什么时候成了一团浆糊了。”他用手指搔搔自己的额头。他有预感,如果庭轩真的答应假结婚,那么事情一定会变得比相亲更复杂一百倍。
***
“辞职?为什么?”接到立晴的辞呈,家扬惊讶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要跳槽到‘译达’去。”她隔了一张办公桌和他面对面坐着。
“为什么?那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错了,是你的,不是我的。”
“到底为什么?”他有些不耐烦,这种事,没心情打哑谜。
“我太累了。”
“累了?你可以休假,这个案子完成了你就放长假,没有必要辞职啊。”“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无法再和你共事了。”午后没有儿童嬉闹的公园,显得分外冷清,立晴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荡啊荡的,家扬靠在一旁的护栏,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大树阴影遮住了阳光,微风徐徐吹来,一片落叶在空中翩然翻飞之后落在立晴的裙子上。她一只手扶着链条,另一只手轻轻拾起叶片。它还没变黄呢!怎么就落下来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她看着前方,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分手该说些什么呢?“记得那年我刚从学校毕业,想玩够了再开始找工作,就到日本自助旅行,两个月过得像个苦行僧,差点睡在火车站,一个人的旅行真的很孤独,但却有着发自内心的快乐,因为我见识到了我从来没见过的,跑去跟艺妓合照、在鸭川遇见、箱根的美景,有一天晚上十二点了还找没找到地方下榻,走在路上,又饿又累,可是回来了以后,这些都成了最美的回忆、最好的创作泉源。”她神情幽然,像在说某个憧憬已久的故事,目光停在前面的草地,一只松鼠轻盈地爬上树干跳跃至另一株树,一溜烟的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