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鱼鸣庄,沈断鸿一直追在夏侯青阳身后。如果师父没救活,他拼死也会去杀了夏侯贯天。
“该怎么做?”夏侯青阳精神大振,问道。
“你方才受了伤,让我来吧。”沈断鸿道。
夏侯青阳抱起白云痕,和沈断鸿一起来到一处客栈,小心的将她放在床上。
“逆转经脉不得受到打扰,麻烦你了。”沈断鸿沉着声道。
夏侯青阳“嗯”了一声。他当然知道严重性。
沈断鸿扶起白云痕,伸手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随即坐在她身后运气疗伤。
夏侯青阳凝神在一旁替他二人守护。过了一夜,天将亮时,白云痕肌肤转热,幽幽醒转,勉力睁开眼睛,第一眼望见的却是眼前的夏侯青阳。
“青阳……”
她幽幽唤他,缓缓移动身体,扑进他怀中。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她寻找的是不须经过思索的依靠。
夏侯青阳眼眶一热,紧紧抱着她。
“云儿,没事了,没事了……”
“是我负你……”白云痕虚弱的说道,两眼盈盈的悲伤潸然滑落。“我!不能跟你成亲……”
奔负青阳,这又是另一把刀,在她重伤之余,再次狠狠将她砍杀。
“云儿,”夏侯青阳心疼的抚着她的脸,不肯让她再因为自己承受任何愧疚。“先别说这些,我只要你好好的,没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
白云痕流着泪,发现沈断鸿也在这里。是他替自己疗伤的吗?
“鸿儿,我对不起你……是我杀了你爹娘,你要报仇……现在就动手吧……”
沈断鸿望着她,神态平静,心里却似潮水翻腾。他不想报仇,他只想……只想……
不,不能想!
沈断鸿平静的道:“我答应过逐星大哥了,况且你舍身相救,我们之间……没有仇了。”
没有仇,只有憾……
“那……我们一起……回栖云谷去,像以前一样……”白云痕道,沈断鸿却只有断然的一个字——
“不!”
何苦?何苦为了一个影子,将自己埋进栖云谷;又何苦为了一个影子,牺牲了夏侯青阳的一片深情。
“师父,我知道你心里真正的人是夏侯青阳……他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了。”
沈断鸿俊美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他语气和缓,竟似乎把一切都看开了。
“我因为任性,害你几乎丧命。逐星大哥说的对,如果你死了,我的痛苦将超过现在千万倍……过去的一切就到这里为止了。鸿儿想到处去闯荡,我离开栖云谷时,也向逐星、踏月辞行过了,鸿儿就此拜别师父。”
那张绝美的容颜,此刻为他泪痕斑斑,沈断鸿深深看住她。这是最后一眼!
最后的……
他转身离开,白云痕微弱出声:
“你去哪里?”
去哪里?天涯海角,此心相随。
“师父好生休养,别再为鸿儿挂念。”他慢慢说完,提步便走。
白云痕抓住夏侯青阳衣襟,着急的、虚弱的、无力的低声呢喃:“不要……青阳,叫他……别走……”
“沈断鸿。”夏侯青阳喊住他。
沈断鸿站在门边,头也不回。
“我们两人……可能同时留在她身边吗?”
“我不要她伤心,如果她愿意和你在一起……”
为了云儿,他真的什么都能做。
“她爱的是你!”沈断鸿冷然的打断他。“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没有你,她会更伤心……”
夏侯青阳望着他的侧影,心中凛然。如果他真的是个男子,那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他。
“她需要很长时间休养,好好照顾她。”
他说完,带上了门。房内一片寂然,白云痕望着合上的门,泪水放肆奔流。
他不回来了吗?不回来了吗?她不想他走,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和他一起留在栖云谷,可是,他不愿意!
“是我害了他……”她喃喃说道,接着崩溃似的哭了起来。“他不回来了……都是我,都是我……”
因自己一时任性,害苦了身边的人,害得鸿儿一无所有,她又凭什么拥有青阳的真心相待?
白云痕此时伤重,加上情绪翻腾,几乎又要昏死过去。夏侯青阳见她伤心,紧紧拥着她。
“云儿,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多难过。沈断鸿说了,一切都过去了,他放得下,你也不能不放下……他不恨你,我也求你别恨自己……”
白云痕泪眼婆娑的望着他。青阳……她是在乎他的,她的任性害苦了这么多人,她又怎么舍得再让他为自己难过……他和她的过去一点关系也没有,却总是疼她,让她连伤心也不能。
白云痕慢慢静下来,呼吸微弱,但仍平稳,她耳里恍惚听到青阳喊她:
“云儿……云儿……”
那是世上最令她安稳的呼唤,师父也都是这么叫她的,那是在很久以前。师父早就不在了,鸿儿也走了,十年来刻骨铭心的点点滴滴,真的都过去了……
客栈外……是树林吗?鸿儿是从那里离开的吗?她似乎听到有落叶、沙尘满地打滚,风里有声,有秋虫,低低诉诉:
谁言侠者随心性,
花落萧娑,问剑如何?
凭任痴心作烟萝。
哀筝风拂思沉恻,
情意销磨,谁替悲歌?
只换吟蛋细细和。
尾声
热闹喧阗的茶馆里——
一双玉手握着一柄摺扇,一下拍在沈断鸿桌上。
“总算找到你了。”
沈断鸿端着酒杯,慢慢喝了一口,目光从桌面顺着手臂往上瞧——段菲如一身男装站在他眼前,嘻嘻笑着,拉出凳子潇洒落坐。
“小二!”她挥手,用很夸张的男性化手法唤来小二为她添了碗筷。
“你看看我,俊不俊?”她道。
沈断鸿一直冷眼看她。夸张刻意的男性化举止让她活像唱大戏的丑角——当然,没有像她这么可爱的丑角。
“干什么!”他淡然问道,无视这夸张好笑的一幕。
“我要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她笃定的说。
“你看到我师父没有?”沈断鸿面无表情,径自斟了杯酒。
“有啊,她和我青阳表哥在鱼鸣庄。”她道,大口大口的吃菜。“我姨丈怕靖远表哥又找麻烦,把他和所有人都带走了,算是成全了青阳表哥的心意。可惜你师父情形不太好,她心情糟透了,不肯吃药,不肯好好休养……”
喝了一口酒,他幽幽望着酒杯,不肯再让一点点的思念冒出头来。
“会的,有夏侯青阳在她身边,她会好起来的。”
“你想出来去哪里了没有?”段菲如跟着喝了一口酒,随即捩揭舌头。
沈断鸿仍是无言,段菲如倒也不在乎。
“你看我们到南方去如何?买条船当海盗!”她笑。
沈断鸿瞥了她一眼,心里不禁发笑。
吃完饭付了帐,段菲如仍是紧跟不舍。她当然肯定自己是爱男人的,虽然沈断鸿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吸引人,但她已经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了。她只是打心眼里喜欢他,不肯让他千山独行。
“你不喜欢当海盗吗?那……我们找个山头,占地为王,赚点买路钱,你看怎么样?我委屈一点,做二当家。”
“怎么你想到的都是这种勾当?”他毫不在意的道。
“安全嘛!你轻功这么好,官府里的人要抓你,恐怕连追也追不上!当然,你要记得罩我。”
沈断鸿摇头笑了。
“你不喜欢当坏人?那么咱们开镖行,替人保镖如何?”见他笑,她更来兴头。
“当保镖只怕早晚又要和你靖远表哥遭遇,到时候你帮谁啊?”他忍不住和她一搭一唱起来。
“当然是先躲起来,看谁打赢了,再出面帮忙。”她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