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痕说完,提步要走,鸣玉伸出两根手指想点她穴道,白云痕出手却比她更快,一下拍开她。
“你点不倒我的。”
说完,不顾鸣玉再次上前拦阻,一径来到前厅。听到一阵呼呼风响,她机伶的躲在门边,向前庭望去——是夏侯靖远和一名白衣男子在打斗,青阳在一旁专注战况。
白云痕见来者只有一人,放了心,却又想;他敢独自前来,显是对自己的武艺很是自信。她越看越觉入迷,不禁一再的往庭中移去,这才发觉夏侯青阳衣襟带血。
她快步走至夏侯青阳身边,关切至极。
“青阳,要不要紧?”
“不妨事……”夏侯青阳道。
白云痕温柔的将手搭在夏侯青阳腕间,替他把了脉,确定没有大碍才放心。
“这人的武功和靖远似乎是同一路的刚猛迅捷,可是他身形飘然,身手轻灵,出招不按章法,靖远终究不是对手。”白云痕忧道。
“嗯,我只希望一注香时间内,别有死伤就好了。”一炷香时间之后,所有恩怨就此了断——这是他一心想为云儿做的,到时即使云儿记起往事,一切也都过去了。正想着,瞥见一旁守着香的段菲如趁人不注意时,吸口朝着香猛吹,想让它烧得更快一点,在这危急时刻,他心中也不禁失笑。
白云痕看着酣战中的白衣男子,越觉忘我,越觉熟悉,心口也越发透不过气来。脑里忽地有星坠落,轰然一声巨响,将她的脑壳撞碎,记忆碎片像流风回雪刮起的飞沙走石,毫不留情的击向她——
栖云谷、虞胜雪、淇水镇、西湖边、沈断鸿扮成的黑衣人、她化在掌心的离神香……所有的人,所有的事,裂帛似的嘶响,坠星似的跌落。
她觉得疼——
原来被回忆割伤是这么的疼……
夏侯青阳见白云痕望着沈断鸿,两行泪水闪闪滑落,大是讶然。沈断鸿在她心中竟是这样的深刻,能使忘情丹失效!
沈断鸿是她心里的一道道刻痕,刻着她所有的一切——她倾心仰慕的虞胜雪,她妒恨误杀的寒素清、沈半残,为求复仇、一生男儿装扮的沈断鸿,还有她十年来的愧疚、遗憾、矛盾、依恋……全都系在他身上,时间淡化不得,因为他就在刻在她心上。
沈断鸿意识到白云痕出现,方寸之间又乱又急,一个失神,臂上中剑。他忽地变招加剧,“云岭绝翼”、“灵越千里”……等沈半残、虞胜雪两门剑招交互运用,夏侯靖远惊疑之中,被他的剑花划中数道,退了几步。援剑待要再上,却听得段菲如叫道:
“过了,过了,一炷香烧完了!”
这句话,在场有几人听见了,也有几人没听见——沈断鸿望定白云痕,两人的世界,旁若无人;而四目相对,又究竟有多少事情在彼此眼中、心中流过?
白云痕静静走向他,眼里满是关切和悲伤,她柔声道:
“你受伤了。”
她伸手想查看他的伤势,沈断鸿心一横,衣袖带劲将她的手拂开,白云痕被他拂退了几步,几乎跌倒。沈断鸿见她如此柔弱,心中却又牵挂,跨步上前搭着她的脉,似乎明白她重伤未愈,功力尽失。
“你的毒伤好了?”白云痕握住他的手,泪水慢慢滑落。她刚刚回复记忆,整个人恍恍惚惚,想到的仍是那一夜的恶斗他中了毒,一定受了很多苦。
沈断鸿这一瞬忽然明白,他根本不可能独自一个人漂泊的,思念会像一根深入肉里的刺,像一种永远无法根治的内伤,折磨到他死去为止。
两人的这场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的伤还没复原?你怕我杀你,所以和夏侯青阳成亲,找他当挡剑牌?”沈断鸿将手抽离,神情严酷。
“我要和青阳成亲?”白云痕一怔,才又慢慢回想起受伤之后的事。她望了望夏侯青阳,又望了望沈断鸿。
他还是她的鸿儿吗?他俊眉深蹙,目光黯淡,哪里还是那个意气昂然、谈笑风生的沈断鸿!
欠他的,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她不能跟青阳成亲,不能……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跟青阳成亲了……”她道,慢慢解开肩上霞帔和身上的红衣。“我们……回栖云谷去……”
沈断鸿心头一震,夏侯青阳也是一震。更觉得震撼的是夏侯贯天,他眼见自己两个孩子都败在沈断鸿之手,将过门的儿媳又和他状甚亲密,一时间烦乱震怒,大喝一声:
“狗男女!”
语毕,夏侯贯天纵身飞起,双掌齐发,要将沈断鸿和白云痕二人双双打死。
这一掌沈断鸿若尽全力未必接不下来,可是白云痕一心维护他,听得耳边飒然,竟扑身抱住沈断鸿,两掌全击在她身上。她功力未复,哪里禁得起,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溅得沈断鸿半边脸上星星点点的鲜血。
沈断鸿一时惊惶错愕,这两掌仿佛就打在自己身上,让他疼痛难忍。
夏侯青阳飞步而上,一把从沈断鸿怀里抢过白云痕,见她气息奄奄,一时悲愤莫名。
“爹!你答应过不杀云儿的!”夏侯青阳吼道。
“让开!”夏侯贯天大喝,声音让每个人心神俱慑。
“不!”
“让开!”
“除非你杀了我!”夏侯青阳坚决大喊,把白云痕搂得更紧。
“你……”
夏侯贯天右掌高举,夏侯青阳搂着白云痕,紧紧闭上眼睛,眼看一掌就要击在他天灵盖上。
“爹!”夏侯遥光心急喊道。
这一喊让夏侯贯天放下了手。青阳的母亲就是死在自己手下,如今他难道还要杀自己的孩子!
夏侯青阳一见父亲犹疑,对沈断鸿叫道:“你还不走,真的要云儿死在你面前!”
当初为了惜欢的死,沈断鸿不远千里追杀屠龙,如今眼见白云痕挨了夏侯贯天两掌,他岂能甘休!惊愕之余,待要抡起长剑,忽听夏侯青阳叫喊,竟然略不思索的飞步离开。
夏侯青阳跟着也抱住白云痕施展轻功离去。
“追!”夏侯靖远大喝一声,身边的人轰然答应,跟着便要追去。
“不要追了。”夏侯贯天喝住众人,随即缓缓说道:“让他去吧!从现在起,黑驼帮的任何人不许再与沈断鸿为难。”
***
夏侯青阳抱着白云痕,不曾稍停的奔出十多里路。来到一座树林里,夏侯青阳小心的将白云痕放在树下。他仍是抱着她,却掌握不住她逐渐微弱的生命。
白云痕惨白着一张容颜,气息微弱,在夏侯青阳臂弯里幽幽喊着他的名字。
那是回光返照吗?用她生命仅存的一点气力告诉他:云儿抛掉了过去,专心爱他……
白云痕忘掉了过去,过去却不肯忘掉她,它重新找上门来,无情的想夺走她的性命。
夏侯青阳从腰间模出玉华无尘丹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丹药上。他将它嚼碎了,衔在口里仔细相喂。
白云痕气息冰冷,唇舌更是冰冷,这冰冷透过了青阳的唇舌,把他自己也冰冻起来。
沈断鸿悄声来到树林,望着他俩四唇相贴,目光也是一样的冰冷。
“云儿,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见白云痕仍旧没有醒转,夏侯青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忍不住流下泪来。云儿,你的师父是医术赛神的虞胜雪啊!你一定能医好你自己,求你……张开眼睛,告诉我该怎么做!
沈断鸿静静步至他面前,冷然说道:“你放开她!”
夏侯青阳怒目圆睁,道:“你还要做什么?”
“她吃了玉华无尘丹,必须赶快为她疗伤,否则药气瘀塞,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