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人沉不住气,站出来大喝道:
“臭小子,我们无冤无仇,快把解药交出来。”
说话的人仗着人多,想要动手抢解药,沈断鸿笑喝道:
“千万别动,中毒的人最忌动气力,否则毒物攻心反而害命。在下自小在人烟罕至的栖云谷长大,实在怕吵,各位就请给个面子,出了庄去,往东七里,路上有个茶棚,在下备了茶水招待各位。过两个时辰之后,在下的恩怨了结了,各位再回来看看有没有喜酒喝。”言下之意,当然就是那茶棚的茶水是解药了。
沈断鸿的话软中带硬,竟将庭中各路豪杰玩弄于股掌,丝毫不把夏侯家人放在眼里。眼见庭中之人纷纷散去,连带家仆武士,也有人偷偷跟了出去,夏侯贯天气红了脸,还当自己也中了毒。
“臭小子居然来下毒!”他骂道。
沈断鸿道:
“在下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也不是卑鄙小人,既然说了来断恩怨,自不会阴谋下毒;这里的茶水没毒,茶棚里的茶水才有毒。”
“你何苦害这些人?”夏侯青阳愣住了。他并不了解沈断鸿的为人,只觉他的机智远远在己之上,却是刁钻狡诈,实在无法把他当个女人。
“我是不必害这些人。”沈断鸿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了不起睡一觉,功力差的人可能得睡上一天一夜。破坏了你的终身大事,在下好生抱歉,不过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大一堆人,叫我怎么打发?”
“既然知道今天你师父和我成亲,留下来喝杯喜酒不好,何必又来取闹?”
沈断鸿道:“听人说夏侯青阳为人有礼,但只怕你的父兄并不如你好客,何况他们是几次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我怎么可能留下来喝喜酒,再说,我与师父尚有弑亲之仇未了……”
“你还是想杀她!她是你师父,你还在师门,怎可弑师!”
“哼!替她杀了我,你就能和她成亲。”他咬着牙,挤出这些话。
“青阳的婚事,我还得成全,哪能容得你来捣乱!何况我们还有辱帮之恨尚待了结,你先把这事摆平吧。”夏侯靖远道。
“等等,”沈断鸿道:“方才在下说过了,不怕人多,我与师父的事是一桩,夏侯青阳硬要揽在身上也无所谓,与你所谓的辱帮之仇又是一桩,这桩事怎么个解决法?”
“辱帮之仇当然与本帮有极大干系,便是倾全帮之力,也需报得此仇!”夏侯靖远料想沈断鸿功力即便与己在伯仲之间,但父兄四人联手,饶是他武艺高强,也绝无胜算。
“慢着!”夏侯青阳忽道:“所谓辱帮之事起于屠龙,他几人行为不轨,死有余辜,沈断鸿出手,原是替天行道,虽然冒犯我帮,但我帮也不无拘管无方之失;这么着吧,让二哥代表出战,一柱香时间之内分出胜负。”
夏侯靖远一心想铲除沈断鸿,好扬名立万,没想到青阳居然在好事将成之时出面捣乱。他正要出言反驳,空中突然传来一句:
“阿弥陀佛。”这一声沉郁跌岩,空灵幽远。
“师父!”
夏侯青阳大喜,只见一名面目慈祥的僧人由大门走进来,夏侯青阳奔过去,单脚跪拜,行了大礼,僧人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帮主。”僧人朝夏侯贯天揖了一揖,夏侯贯天也向僧人跨了几步,抱拳还礼。夏侯靖远和夏侯遥光也上前致意。僧人和缓说道:“帮主,青阳今天成亲,老纳云游至此,顺道过来祝贺。眼前一桩恩怨,既然青阳有心化解,帮主就成全他吧。”
夏侯贯天受过这僧人大恩,而且他又将青阳教得甚好,自然对他万分敬重,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分辩,只得答应。
“谢谢爹!”夏侯青阳大喜,朗声道:“就让二哥代表出战,伤亡各无怨言,但是一炷香之内如无法分出胜负,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着又对沈断鸿道:“我不爱打打杀杀,我接你三掌,三掌之后,不论如何,别再找云儿报仇。”
沈断鸿瞪着他,冷冷说道:“如果你死了,我就不再报仇,如果我死了,你才能和她成亲。”
沈断鸿迁怒于他,把自己和白云痕的恩怨情仇全都记在他头上,当然说的话也不合理,但他素来轻狂,妒恨之余,哪里还顾得常理。
沈断鸿语毕,一掌击出,夏侯青阳运气接掌,那僧人在一旁静静观看。夏侯青阳的武功传习自他,内功讲的是“谦、容、和、化”,与太极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沈断鸿与他对掌片刻,只觉自己的掌力就像打在一堆棉花之上,全给化了去,伤他分毫不得。
沈断鸿原非鲁莽之人,但他此时又妒又怒,也不及细思应变,猛地又是一掌。夏侯青阳仍是以不变应对,但忽觉沈断鸿霸劲暴起,他心下一凛。自己当然可以化掉他的掌力,只是沈断鸿必再次出掌,内力如此连番暴起乍收,必致内伤,而接下来二哥可也不会留情。想到这里,他断然撤去掌力,运气自守,硬是吃了他一掌,退了几步,胸中气闷,一口吐出鲜血来。
沈断鸿知他手下容让,瞪着大眼怒视着他,哪里想得到夏侯青阳是为了白云痕而维护自己。倒是夏侯贯天父子三人见青阳竟败给他,无不惊愕。
夏侯靖远一言不发,提了剑跃上前去,抢先进招,一旁的段菲如赶紧进去点了一柱香出来。
不再比拼掌力,沈断鸿连忙挥扇招架,只见两人满庭游走,衣矜带风,飒然有声。
那僧人静静走到青阳身边,替他推拿了几下。
“好孩子。”
“师父……”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已尽力,为师要走了。”
夏侯青阳知他向来不沾凡尘,如今为了自己又渡世俗,凭增宿缘,心里万分感激。师徒多年不见,匆匆一面又要离去,他觉得非常不舍,但那僧人已挥袖离去,不留声息。
此时段菲如见夏侯靖远使剑,而沈断鸿只有一把扇子,竟又到里屋去,提了一把好剑出来。
“沈断鸿,接剑!”她喊道,随即把剑抛出。
沈断鸿跃上去握住剑柄,旋身而下,剑出鞘,“当啷”一声,正好挡住夏侯靖远一剑。
“好!”段菲如双手一拍,大喝一声,完全不管夏侯贯天的侧目。
夏侯青阳调好气息之后,专心观战。二哥的功夫是由爹教,迅、捷、狠是黑驼之所以扬名;而沈断鸿的武功轻灵之外,兼具玄鹰武功的霸气,且他心中有恨,在活灵轻巧之间,更添杀戾。
此时鸣玉轻声走到他身旁,惊道:
“公子,你受伤了?”
说罢,伸手去擦拭他唇角的血,青阳举手拦住,道:
“你怎么出来了?”
“云姑娘听到前庭喧哗,要我来看一看。”
其实她出来站了这一会儿,见沈断鸿与夏侯靖远斗了起来,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回房去看着云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来。”夏侯青阳小声吩咐。
鸣玉随即回到海棠居,只见白云痕一袭红裳,站在门边引颈张望。
“怎么样了?”白云痕问。
“没什么,几个老爷子的对头,很快就打发走了。云姑娘别担心,坐坐吧。”鸣玉婉转说道。
可是白云痕哪里坐得住。青阳和他的父兄都在这里,如果不是厉害人物,怎么敢这时出现!
“我去看看……”白云痕道。
“姑娘不能去!”鸣玉急道:“今儿你是新嫁娘,不宜在众人面前露脸。”
“我不会让人看见的。我担心青阳,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