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回想起载文,和她月复中的小生命,这两者,就是这两者,突如其来把她原本规律而安稳的生活翻搅得乱七八糟,失去秩序。
想不到她汪紫嫣,自命不凡的汪紫嫣,众人眼里的女强人,竟会被这么平凡、这么没道理的事,笼罩在重重阴影下,不能月兑身,无法自拔。
然而那又如何呢?这些阴影,这些层叠缠身的枷锁,对于此刻精神恍惚的她来说,都已退色,仿佛所有的凡尘俗事都重重抛落地面上,只有她与她的灵魂高高地飞升到云堆之上,远远地看着一般。
正出神着,突然皮包里的行动电话响起,她连忙回神过来接,是大书打来的。吕大书回至家中,因不见熙阳与紫嫣,感到焦急,于是拨了电话来寻人。
汪紫嫣微笑接听,淡淡地说:“大书,我与熙阳及熙阳的好朋友榴红在一起饮酒说笑,熙阳不胜酒力快要醉倒了,而我,大概也酒意已深,可能要麻烦你来接我们回去。至于你要和我谈的事,我们回去再谈吧。”
收线之后,汪紫嫣心头忽然整个轻松敞亮起来,她有了决定。
石榴红与白熙阳回到座位上,汪紫嫣看出榴红眼眶微红,猜她到化妆室时曾经偷哭了一场,大概是为了这一段不从愿的爱情吧!借着酒意,惦念的就更惦念,而不能释怀的也就更加难以释坏了。
石榴红掩饰悲伤,倒在熙阳身上逗她玩笑,白熙阳两边脸颊都红扑扑的,那模样那娇态,惹人怜爱极了!她也推扯着榴红吃吃地笑,两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笑成一团,如夏夜里响动的风铃那般清脆可人。
看来,榴红也醉了,待会儿得邀她一块儿走,麻烦大书先送她回家。
就这样,白熙阳和石榴红借着酒精的发散胡闹玩耍着,但一个是真心快乐的笑,另一个则为了掩饰不快乐而笑……剩下汪紫嫣一个,仿佛已被推到别的时空去,孤伶伶地神魂飘游着。
吕大书一来,看见了三个女人的情景,什么话也没说。付了账,他拎起熙阳的鞋子,在一把将她抱起,以眼神示意紫嫣离开,然后先走了出去。
汪紫嫣也搀着榴红下楼梯。
大家都上了车,吕大书先送榴红回家,再一言不发地载她们回自己家。
到家开门后,吕大书抱着熙阳进卧房,安顿好她睡觉。
汪紫嫣径自坐到客厅沙发,她知道她必须清醒,她即将要把事情作一个了断。
吕大书从卧房走出来,冲了两杯茶后,才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将其中的一杯茶放在紫嫣面前的茶几上:“醒醒酒吧!”
汪紫嫣看出大书脸色微愠,想必他一定不能谅解自己丢着婚姻问题去饮酒寻欢,尤其是带着熙阳一起,却没看照好,让她喝得烂醉如泥,吵闹不休。
但是,就让他去不高兴吧,何必在乎他的看法,又何必在乎他的反感?反正她即将失去载文,失去她的婚姻,失去了这些,她还有什么禁不起失去的。
她想着,一边喝着大书泡来的热茶,也不顾烫嘴,一口一口吞了下去。等茶已喝了一大半,大书仍不语地盯着她,于是汪紫嫣只得先开口:
“关于熙阳,我很抱歉,是我没把她照顾好。”
吕大书略微沉吟:“不谈熙阳,说说你跟载文的事吧。”
“我可以先了解载文对你说了什么吗?”
“载文他很痛苦,也很旁徨,他对自己感到又恼又恨,因为他无力留住孩子和你的心意。我想目前他已经失去理智,变得不可理喻了,对于他的激动与反常,我还停在不知该抱持什么态度来劝解的阶段。我看,你还相当冷静,或者你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件事。”
汪紫嫣听出大书话中有剌,显而易见地,大书的立场也是责怪她。
她觉得既疲累又无奈,她不要再辩白了,她单刀直入地切入核心:
“载文可有提起离婚的事?”
吕大书皱下眉头。“有,你怎么认为?”
“我想,这件事可以尽快办妥。我和载文都各有自己的律师,你和熙阳可以作我们的见证人,只要时间上的配合没问题,那么也就没有问题了。”
吕大书难以认同紫嫣作出离婚的抉择,这样的抉择太过分,也太无情了!不管是按照他的看法,还是站在同情载文的角度,他都必须替载文说几句话。
“紫嫣,难道你对载文、对婚姻,全都无所留恋?载文会这样说,全凭一时冲动,你一定要对这一点认真吗?你应该感觉得到,不论你们现在的情况有多恶劣,你对于他,永远都是重要的。
“载文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过,直到遇见了你。我还记得他与你初相识时,成天嘴里挂着的都是你的名字,工作、休息、吃饭,每分每秒他对你都念念不忘。那时他告诉我,他非你不娶,你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对象!”
汪紫嫣不吭不动地听着,她的眼眶慢慢地润湿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她又何尝不是竭尽所能地去回报载文的一往情深?但是,她所要的爱情是完美的;她要两心相契相知,没有隙缝;她要婚姻互敬互重,真正融合成一体。如果她的爱情符合她所要,那为什么她的丈夫会把她丢在朋友家,让她孤独的面对爱情危机呢?
夫妻不是应该同心吗?当婚姻发生问题时,两人不是更应该紧紧相系、互依互存,共同把症结找出来,并且帮助对方克服心理障碍?
汪紫嫣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在找他,她诚恳地想要和载文一起正视问题、解决问题,也诚恳地希望载文能帮助她跨过那一道让她裹足、让她心生畏惧的关卡。
可是载文呢?他在哪里?他抛下了她,他弃她于不顾,甚至她追到大书这里来找他,他还是逃开了,逃得无影无踪。她汪紫嫣还要强求这样的丈夫吗?还要苦苦维系不堪的婚姻吗?不要舍不得了,因为她的丈夫不会舍不得,她的丈夫说要跟她离婚。
她还能怎么做?难道得像个弃妇一样,用泪水和等待去唤回她的丈夫吗?或许爱一个人至深,会选择这么做吧!但是她不会,虽然她仍然爱他至深。
他爱当逃兵就去当吧,他爱当多久就当多久,她汪紫嫣绝对不会哀求他回心转意。并不是因为尊严不容许她这么做,而是因为破碎的东西就是破碎了,即使把尊严踩在脚底下,碎片也无法拼回去!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好了……
汪紫嫣紧闭嘴唇,隐忍着将要溃堤的情绪,深深呼一口气,不带表情地说:
“大书,我没有麻木不仁,你所说的我都能够感觉得到。但是,你说的那些,对于既定的局势已无法造成任何的影响,我和载文的婚姻注定要破碎,再怎样都挽回不了。”
吕大书语气严正:“紫嫣,事情不该这样处理,你难道不能放下你的高傲,退一步包容载文?我相信只要时间充足,载文他会平复、会理解的。即使你真的不留住那个孩子,载文日后也不会再责怪你。
“载文凡事尊重你,以你的意见为意见,惟独这一件事,他一时无法接受。你知道人性有脆弱面,禁不起太大的打击,但这段时间总会过去,只要让它过去,载文还是原来的载文,他对你的心和爱,也依旧是原来的,不变的。”
汪紫嫣听了只是慢慢地摇头:“是的,大书,我能够懂,也可以等,但是婚姻如果沦落到要用等待来维持,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分析得很正确,时间可以平复载文的伤痛,只要他不再伤痛,他就会爱我如初了;然而,你却没有想过,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我的伤痛呢?我的伤痛该如何处理?我的伤痛会在委曲求全的等待中愈裂愈大,时间平复了载文的伤口,却加深了我的伤口,我的伤口将永远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