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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首曲1 第15页

作者:深雪

灰白的旧石、苍茫的山峦、清而高的天、海浪彻夜不停拍打。她跑过一个又一个山头,累了之后就躺在草地上,仰视天上多变的白云。云飘动得很快,时而放射性地四散,时如丝般轻柔。有一回,云的末端被拉得很长很长,如仙女刚晃动过魔术棒一样……

那里的风再刚烈再凶猛,她的心仍然日夜热暖。故乡的山崖与海浪、老石与绿草,都是爱。

Eileen的双眼,在她的手心内温热起来。

陶雄以为她的眼睛痛疼,他伸手挪下她掩脸的手,细细检视她的眼睛。

就在这四目交投的瞬间,Eileen落下了泪。

她轻轻说了一句:“以后,你就化作我的爱尔兰好吗?”

陶雄无理由听得懂。但他感应了些什么,以致满心激动。他紧紧拥她入怀,强而有力地,企图令落泪的女孩子心不再痛。

而自此,陶雄就把Eileen视为他的拥有物。他觉得怀中这个女人的悲与喜,都与他相连。

有一晚,他为她带来一块玉,告诉她:“娶你为妻,总得有点表示。”他是一贯地笑得傻气。

Eileen不明白这块玉代表的严重性,但她知道这是一件贵重的心意。然后,陶雄就开始吻她,她也没有反抗,甚至伸出臂弯围住他的脖子。她也已渴望了很久很久,某些时候,她甚至渴望他至辗转难眠……

除了他,还会有谁?

对了,除了他,不再有谁……

命是他捡回来的,她能爱的,也只有他。

缠绵在他的怀抱内,她淌下了安乐的热泪……

Thesadfate(3)

陶雄目不识丁、好勇斗狠又爱赌;Eileen喜欢缝制衣服、爱念诗与幻想。两个原本不可能的人,在命运与的摆弄下,就走在一起。

爱情,就是这个男人拥有这个女人。

爱情,也是这个女人那颗感激的心。

最后,爱情就把一切都浪漫化起来。他俩的确有过一段好日子。Eileen穿上中国妇女的服装,把棕色的长发盘成发髻,在杂货店中帮忙做些买卖。陶雄继续当苦力,每天出入赌场,然后为着娶了洋女而趾高气扬神气十足。每一天,他俩都能相视而笑,开心快活的,一切尽在不言中。炽热的和新鲜感冲破了言语与种族,在这个段落里头,他们是幸福的一对。

在陶瓷一岁之龄,发生了一件事。陶雄豪赌,欠了巨债,走投无路,他决定卖掉女儿。两名大汉凶巴巴胁持神情沮丧的陶雄归家,而当丈夫一手抱起女儿之时,Eileen就猜到是什么一回事。平日柔弱的妇人把小手握成拳头搥打丈夫,哭着抢回女儿,陶雄还手,Eileen就抱着女儿倒跌地上。她以背挡着意图抢夺女儿的男人,捱了些揍。

卖不成女儿,但债仍要还。最后,陶雄与那些人达成协议,让Eileen当一个月的娼妓。Eileen纵然不情愿,但相较之下这已是最好的办法。看着妻子被别人带走,陶雄颓然瘫痪在椅子内,脸如死灰。

Eileen被送到妓院,暗无天日地过了一个月,在咬紧牙关的时候,她想到的是母爱及爱情的伟大。受苦算得了什么,但求救得到女儿和丈夫。也或许,陶雄就能从此戒赌。

爱尔兰的风一向凶悍,声音猛裂得如疯人的连绵咒骂,当风吹动海浪时,浪就如镰刀刮向崖岸。Eileen明白这种凶狠,但她更加明白,当狂风暴雨散尽后,湖面如镜那种美,那时候天地都被洗涤了,山与水便会月兑俗起来。来吧,让风狂啸、浪着魔般拍打,环境再恶劣,她仍会感到安全。

从爱尔兰而来的女孩子一定要对生命抱有希望,雨过之后定必天青……

而一个月后,Eileen被送回丈夫的身边,她一踏进家门,就看见喝得半醉的丈夫。正当她满怀激情地走上前之际,陶雄就一手摔破酒瓶,继而站起来伸手把她抓过去,不由分说地把她打个半死。他骂她不要脸,全埠的华人都操过她,他骂得声嘶力竭,他说一看见她的脸就感觉羞耻。

Eileen很愕然,瑟缩一角以手臂挡住脸,悲痛地嚎哭。干吗,与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怎么,他以怨报德,把她的无私奉献当成罪恶般惩罚。

陶瓷爬在地板上又饿又惊惶,她的哭声正好与苦命的母亲互相和应。

Eileen又再次跌进悲剧的漩涡中。就算再乐观,也无法否认悲剧是存在的。而且,有些事情只会愈走愈差。

陶雄接受不了妻子当娼的羞辱,就算那原因是出于他,他也原谅不了。整件事只反映了他的失败、不济事,然后,他把失去男性尊严的痛苦转嫁到她身上去。

他喝酒喝得很凶,愈看这个女人便愈不顺眼,骂上一句粗话后,就又抓起她来毒打。看到她尖叫看到她痛苦,他就稍感舒畅,既然他自己痛苦,他就要她一起陪他痛。这个女人想装伟大?休想!他不会给她机会。如果他是个下三流的男人,他就要她当上同样不堪的女人。

打死她打死她……她的爱意她的无私,令他恨得入肉入骨。

你凭什么伟大?我下贱,便要你比我更贱!

Eileen无从反抗。陶雄力气大,出手狠,而且,也不知道该如何反抗。她只知道,命是这个男人捡回来。现在,他似乎正要理直气壮地向她讨回。

她赤果蜷伏在他的脚畔,凄凄地说出他听不明白的哀求话。他真的听不明白,他瞪大愤怒凶狠的眼睛,使劲地伸脚踢她。踢她的胸脯、踢她的肚月复、踢她的。所有他喜欢过的部位,他都不要自己留半点的情。

她张大口悲凄哭叫,叫声连绵而悲恸。她叫了一整夜,甚至惊动了邻居。邻居劝陶雄别搞出人命,而陶雄就在别人跟前以铁罐猛敲她的头。

Eileen头破血流,愈叫愈疯。邻居摇着头离开,而陶雄抓了些钱就跑出街。她的头一直淌血,到血块凝结贴住头发之后,仍然没人理会。

这个被所爱的人遗弃的女人,正准备遗弃自己。

渐渐,Eileen就变疯,状态坏的时候,形如那流落码头的日子,衣衫褴褛,四处游荡。病情稍为转好时,她就抱着陶瓷对她说故事,说爱尔兰的景色,说小时候家中养的羊,说别人念过的诗。陶雄仍旧三五七天就毒打她一遍,她既然变疯了,他自然就更无恻隐,出手更重。

Thesadfate(4)

已经无人再记得这名爱尔兰少女为这小区带来过的清新与惊喜。不消数年,她已由最出众漂亮的女人,变成最丑陋滑稽的一个。

什么是坎坷,这就是坎坷。

生命,无理无由地,不让你有好日子过。

Eileen最爱与陶瓷玩这个游戏:她会用手掩住女儿的左眼,然后说:“你猜这只眼睛是什么颜色?”陶瓷会快乐地回答:“绿色!”继而,Eileen又以手掩住女儿右眼,问:“这只眼又是什么颜色?”陶瓷高声回答:“棕色!”接着,Eileen就会重复以上的行径,通常在连续十多遍之后,她才肯罢休。

陶瓷并不认为这个游戏太好玩。但当母亲玩完之后搂着她来亲之时,她就觉得已经得到这游戏的全部奖赏。

况且,母亲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快乐,她笑得狂放开怀,抱着女儿翻滚在木板床上,快乐得如返回童年时代。陶瓷喜欢看见母亲笑,纵然母亲的笑声偶尔起伏不定,怪诞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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