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边哭边说:“我叨你光,难道这十年八年间,我全无付出过?”
毕加索气定神问,“我从来无逼过你。”继而又说:“都说女人是门口地垫。你们才是真正一文不值!”
朵拉已经分不出自己是愤怒还是伤痛,只知道哭泣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事,她哭得皱住五官,身体抖震声音衰恸。她的左手环抱自己的身体,右手掩着悲凄的脸,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撑多久。
她一直都无反抗过毕加索,朵拉的个性异于范思娃,她天生就忧郁伤感;而且,亦不认为控诉毕加索对她的地位有何挽救的作用。一切只因为伤心过度,那颗可怜的心不得不作出发泄。
满怀信心地投入一段感情,为得到这个男人虚荣光彩过,却在青春耗尽之际才发现,所有领受过的甜头只是引诱她输得再尽的饵。已经倾家荡产了,还会有下一步吗?
毕加索走进厨房,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小蝉忍不住说:“你会不会认为你太过分?”
立刻,毕加索就呛住了,他咳嗽起来。
小蝉知道他感应得到她的说话,于是她再说:“你迟早把她逼疯!”
毕加索听得见,而他的反应是反感。他用力放下酒杯,走回厅中指着朵拉高声说:“你只是另一个奥尔佳!另一个毫无趣味的疯妇,你究竟妄想些什么?你妄想我会爱你吗?你问问你自己,像你这种女人,值得我去爱吗?你说我一文不值?你才是门口地垫不值分文,我问你,你配得起我吗?”
毕加索的喝骂声连绵不断,朵拉就在他的谩骂中继续她的饮泣。她一直哭呀哭,哭泣的声音盖过他的疯言秽语。留在哭泣的世界中可会更祥和更有安全感?渐渐,她的意识模糊起来,他的说话,她一句也听不懂,这样子,反而一切安乐。
毕加索发泄够了,就气冲冲地离去。他真的无任何恻隐,他的概念是,但凡成为他的女人,就要付出。这些女人怎可能妄想得到快乐?痛苦,是交换感情的代价。
小蝉跟在他的身边说:“虐待人令你很快乐吗?”
毕加索的气已消了一半,他呢喃:“我只是要她们明白当上我的女人,就要付出。”
小蝉便说:“她们已一早超额付出了。”
毕加索的心一怔,他倒没这样想过。
小蝉说:“而你,会不会公平一点,为她们的超额忍耐而作出补偿?”
毕加索没言语,他皱起眉在月色下急步前行。
毕加索的首任妻子奥尔佳,已超额完成作为毕加索女人的任务。她一早已发疯了。她不断跟踪毕加索的情妇的日常活动,偶尔会冲上前向那些女人表明自己才是妻子的身份。而小蝉知道,朵拉即将会步奥尔佳的后尘。
不久之后,朵拉在深夜时分被警察带到毕加索的家。朵拉全身的衣服破烂、口齿不清,她说,她被人打劫。后来,朵拉又向警方报案,她疯疯癫癫的说,她的小狈与单车被人抢走,但警方却发现,单车与小狈都安然无恙。
小蝉对毕加索说:“你看你做的好事!”
毕加索喃喃自语:“朵拉只是想引人注意吧!她的个性我最清楚!”
又隔了数天,朵拉再次被警察带到毕加索的家,她衣衫褴褛神情呆滞,似乎早已在街上流浪了多时。
迫不得已,毕加索把她送进疗养院。
毕加索向范思娃和其他朋友提及此事时,倒是一点悔意也没有,小蝉却看得出范思娃的不安和恐惧。她害怕,被毕加索逼疯的下一个女人将会是她。
小蝉叹了口气。她终于体会得到,但凡魅力无限的人都是魔鬼的化身。但愿魔鬼身边的女人们都好运。
那一夜,范思娃没留下来过夜。而毕加索辗转反侧。
小蝉坐在他的床边,凝视这个男人,她真的觉得非常非常的可惜。
何必把自己与别人的关系弄至无可挽救的田地?这个成就非凡的男人,同时候做尽伤人心、不合情理的事。
看吧!又睡不着了。这个以伤人为乐的男人,可会有一点点的后悔?
“缘何你有好情人不做,要做最坏的情人?”
毕加索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也算坏情人吗?我从来无打过任同一个女人!”
小蝉笑起来,也是的,起码毕加索不打女人,尚未坏到尽。
毕加索在床上坐起来,苦恼地说:“我给她们生活费,又让她们当我的模特儿,难道不算是一种厚爱吗?”
小蝉说:“但你不尊重女人。”
毕加索就说:“别对我要求那么多。”
小蝉说:“把女人当作人看待也算要求多?”
毕加索笑了笑。“不是人更好,我对动物蛮不错。”
小蝉也笑了。“是的,你出名善待动物,待薄女人。”
毕加索耸耸肩。“无办法,爱护动物简单得多,只要喂饱它们、清洁它们,它们已经很高兴。”
小蝉说:“你根本无能力爱人。”
毕加索皱眉摇头。“太麻烦了,要我付出那么多感情,我做不来。”
小蝉叹了口气,然后问:“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朵拉?”
毕加索想了想。“有……又可能没有……当初遇上她之时我就想,天啊,终于有一个女人让我在思想上沟通得到。”
小蝉说:“朵拉具美貌、艺术触觉,兼且有自己的名气和事业,又与你沟通得到,因何你从不珍惜她?人生有这样的绝配,已很难得。”
毕加索表情鄙夷。“难得?今日的范思娃也做得到。”然后再来一句:“世界上所有高分数的女人,我也垂手可得。”
小蝉牢牢的望看他,决定这样说:“你知道吗?毕加索,你有病。”
毕加索反问:“我有病?我有什么病?”
小蝉告诉他:“你太害怕深爱一个女人,因此你反过来伤害她。你言行狠心又无法忠心,只因为你害怕被某个女人牢牢锁住。所以当你遇上了百分百适合又有爱意的女人时,你反而故意弄糟一段关系,好让自己不要太投入去爱。”
毕加索被说中了,半晌无话。
小蝉说:“你还有其他毛病。你仇视女人、鄙视女人,全因为你怕输给女人、被女人控制。”
自尊心令毕加索无法认同。他愤怒地说:“你又不是我,你无可能看透我的心,你只在盲目瞎猜!”
就在说罢这一句之后,毕加索忽然非常清醒。他警醒地向左右两方望去,发现自己一直在自说自话。
他双手抱头,心跳加速。他故意均匀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手心中仰起脸的同一秒,他就决定要自己忘记刚才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不喜欢这种一问一答,他不能令自己觉得,有精神病的是他。奥尔佳可以病、朵拉可以发疯,但稍有不正常的一定不可以是他。
他镇定地在心中想:“是的,无可能有人会看穿我的心。”
正当他要微笑认同心中所想之际,蓦地,又传来一句:“你就是太保护自己,太怕被女人看穿,所以才伤害人。”
毕加索心头一震,他按住心房,连忙问:“是谁?”
小蝉得意扬扬地笑起来,又伸手拨动窗前垂幔,垂幔就摆动得温柔又具韵律。看得毕加索头皮发麻。
小蝉笑着说:“是谁?我是你的心呀!”
毕加索仰脸紧闭双目,他极度抗拒这来历不明的感觉。
继而,他就决定离开睡房。他抱起毛毡,走到画室之中。他摇动银铃,吩咐下人为他煮咖啡和宵夜,这个晚上,他要彻夜不眠作画。
小蝉绕着手站在他背后,她知道,假以时日,他便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