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问我:“美丽的女士,我可以询问你的芳名吗?”
“我……”我尝试发出声音,说他们的语言。“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女人说:“啊!是一名迷失的少女!”
男人说:“看,她浅褐色的眸子流露了不被世俗玷污的高尚气质,修长高挺的鼻子宛如贵妇人,花蕾一样的红唇正朝青春盛放,雪白润泽的肌肤没半点瑕疵,透明晶莹……”
女人忽然说:“啊!她像极一个人!”
男人问:“是世上最美的女神吗?”
女人说:“圣母!”
圣母?
啊……
女人说下去:“她的脸容宛如圣母。”
我伸手抚模自己的脸,我是轻柔的、细致的、脆弱的……她说,我的脸容宛如圣母。我的呼吸急速起来,我心情激动,然后,鼻子一酸,我流泪了。
那是一种光荣,我知道。
男人说话:“眼泪就仿如珍珠!”
女人双手掩着脸,既怜悯又惊喜。
“我明白了……”女人说。
“一定要把这动人的一刻留住!”男人说。
“她一定是……”女人说。
“她是我重大的发现……”男人说。
女人肯定地说:“海伦娜表姨的表兄的外甥女!”
我望着她。
她再说:“昨夜派对后宿醉留下来,现在神志不清。”
男人拉着女人,说:“来来来,事不宜迟……”
女人与男人四目相投,然后立刻互相明白,她笑出声来,笑声尖而响亮,接着两人拉着手往另一个房间跑。
我留意得到,他与她之间,有一层粉红色的磁场。那磁场散漫、美丽、旖旎、温柔。
不一会,他们又跑回来,手上拿着一些布料、木板,以及彩色的瓶子。
“花园阳光正明媚!”女人把我拉起,牵着我的手,环着我的腰,带我离开那房间。
那样,我就走在阳光之中。很暖很暖。我停步,朝阳光望去,那……
“来,我们到凉亭那边去。”女人兴致勃勃。
一定有些奇妙的东西。阳光的尽头,我有着感应。
在凉亭中,他们叫我坐下来,男人倒出彩色瓶子内的液体,他们说,这叫做绘画,而那些是油彩,他们把我的容貌画到画布之上。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早上,阳光明媚,鸟在飞,花朵吐芬芳,我在凉亭中欣赏这个大花园内的景色。我的心情是快乐的,我喜欢这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鸟儿飞来我的身边,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愉快地在我裙摆前踱步,蝴蝶也飞来,甚至停在我的指尖上,我轻轻问候它们,它们是来与我打招呼的。
我很快乐,这个世界爱我。阳光灿烂而温柔。
名字为Francoise的女人,穿着鹅黄色的撑架大缝裙,款式与我所穿的白裙相若,同样是配有层层蕾丝花边的半截袖,低胸设计,胸前有刺绣,蝴蝶结扣在一起,华丽又优雅。她的裙子上印上盛放的花朵,与这大花园的百花一起吐艳。
Francoise穿着这样的华衣在Francois身边团团转,她拍动扇子,又轻轻唱歌,活泼得似一只鸟儿。Francois则留有一头又长又卷、似真又似假的头发,他是男人,但穿着的服装同样华丽,他的领子是厚厚的蕾丝花边,长外套刺绣精美,裤子在膝盖之上,小腿穿白丝袜,鞋子也像女士们所穿的有小小的鞋跟,约两寸的高度。
Francois专注地绘画我的容貌,他表情丰富,时而皱眉时而开怀,看看我又看看Francoise,当然,看得最多的是画布。Francoise则在他身边不停赞叹,他流露满足的神色。这是我明白的,她赞美他,他就开心又自豪了。
粉红色的磁场弥漫在二人之间,一颦一笑,它都在流动。
当下午来临之际,画作便完成了。Francoise走来牵我的手,把我领到画作面前。
“啊--”我瞪大眼,禁不住赞叹。
Francoise说:“完全就是你嘛!那眼神最神似。”
她不知道,我赞叹的是别的东西,Francoise把我的白衣裳绘得色彩缤纷,粉绿色的裙身,粉红色的立体花朵,深红色的胸前褶布。
Francois说:“白衣裳颜色太单调,水彩画,该要色彩缤纷。”
“是的。”我在心里说,“我同意。”我该穿这些色调的衣裳,五彩缤纷,就如这个世界。我为画中我的衣裳的缤纷着迷了。
爱死了。
Francois与Francoise很照顾我,他们欢天喜地的,一口咬定我失忆,然后又说这是Chateaud'Artiguy,阿提各尼堡。Francoise是城堡主人的表亲,Francois则是她的未婚夫。
Francoise说:“失忆了不用怕!今天晚上又有舞会!从玩乐中你一定会苏醒!”
Francois则说:“来!加入我们每天作乐的人生!”
说罢,Francoise拥吻Francois,然后女的唧唧笑,男的则疯狂大笑。
Francoise把她的嘴唇印到Francois的嘴唇上,两张嘴一碰,那粉红色的磁场包是厉害,磁场内的粒子,是跃动的。
我问:“你们做了些什么?”
他们愕然地四目交投,然后齐声大笑。
“她要多看一次!”
“我们就多表演一次吧!”
他们的嘴唇又再结合一起,还发出了“咄咄”的怪声。
那粉红色的旖旎,旋动又旋动。真是美丽的色彩。
很久很久之后,两人嘴唇才分开。他们告诉我,那叫做kiss,接吻。
但接吻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我抚模我的嘴唇,然后他们指着我大笑,笑得弯了腰。
Francoise的神情趣怪:“这小女生想要一个吻!”
Francois就说:“请让我效劳!”
Francoise立刻拉住Francois,然后两人又吻作一团。
是的,我也想要一个吻。
那个晚上,我参加了舞会,原来舞会是这样的事,一群穿着华衣美服的人聚集一起,他们狂吃、狂喝酒,然后旋转起舞。
我学习了很多东西,譬如,酒会叫我脸红,对周围的人与事更不明所以;音乐就是旋律,又一些乐器演奏出来,音乐能带动情绪,令人兴奋,瞬间又令人悲伤。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衣服,堂皇华丽得叫人目眩,一袭一袭的大缝裙子如花朵般在舞池中盛放,而男士们也涂脂擦粉,假发考究,不让女性专美。在这种场合,女士们更会贴上假的黑痣,嘴唇边一颗,脸庞上又一颗,胸前也有一颗,她们视之为性感美丽的象征。我就在他们当中,而我一身雪白。我也美丽,但我没有任何色彩。
翌日,我决定要以另一种装扮出席另一次的舞会,Francoise把我留在衣帽间,任我挑选衣裳。我选了一袭红裙子,美艳不可方物。Francoise派了两名侍女替我穿衣服,她们把一种名为Corset的束月复内衣缚在我的上身,成功束缚后,我的胸脯隆了起来,而腰身,小得可以两手一握。而的裙撑架,在那年代仍是圆形的,面积很广阔。最后,才穿上那件大红衣裳。
我满怀期望,朝镜中望去。
啊--很漂亮……但是--
不--
衣裳的色调在我眼前褪去,由肩膀的位置开始一点一滴隐没溜走,最后褪至裙的摆尾。镜中的我,树十秒之内,由艳红瑰丽,变成一身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