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了許多許多年。
這陣子,中年男人心情特別愉快,每天也是笑咪咪的,對人客也特別友善和氣,臉上的神情無時無刻也充滿期待。
當鋪來了一個客人。
那是位六十來歲的老太太,衣著潔淨樸素,她抱著皮包在當鋪外猶豫良久,才輕輕步進。
老太太看到櫃面后的中年男人,她先是沉默半晌,繼而說:“真的一點也沒變,這裡依舊幽秘,一塵不染;而你,和五十年前一個模樣,現在,我也比你老了。”
說過后,老太太遞上當票。
中年男人一看,過去數十年的種種一下子記起來。這老婦人是五十年前那捨棄感情的少女,只有她,有權拿當票回來贖回她曾嫌棄的,因為,這當鋪擁有者只曾為她一個保留贖回的權利。
現在他望著老去的她,卻只有心酸和歉意。
她來遲了。
第二章
“不在了。”他对她说。
她平静地问:“不是可以赎回吗?”
他望着她,没有回答。
她再问:“你卖给了别人?”
他摇头。
她微笑。
“这可好,”她说:“这数十年来我吃好住好却不知喜悦,父母兄弟逝世我不感伤痛,有人舍生爱我,我不懂感动。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做没感情的人,你不知道,这五十年来,我从没有真心笑过一次,进戏院看笑片也是装笑。”
他垂下眼来。
“怎么了,”她说:“我付双倍的赎金好吗?”
他却对她说:“从前,我也和你一样,不会怜悯不会同情,更遑论动心。于是,我好奇地把你留下来的感情看了又看--”
老妇人紧张地望着他。
“最后,”他继续说:“我用了你的感情。”
刹那间老妇身处的当铺由下而上在她身边蒸发,娇阳下只余她立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之上。她不觉愤怒也没伤心,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如过往五十年,她呆然地度过了一样。
此时从天上掉下来一张红色卡片,老婆婆俯身拾起一看,居然是张请柬。红底金字这样写着:“店东大婚之喜。”
老妇人看过后,仍旧是满脸满心的木然,这回真的不知道,如何装出来替他高兴。
在床单和床单之间
“真的难以想像,你用SailorMoon头刷。”Mike从浴室出来后,无意中发现候绮用的发刷,以美少女做擦柄。
“可爱嘛。”候绮擦了擦头发,把发擦递给Mike。
Mike看了看发擦,然后往头上擦了擦,说:“质地不错。”
候绮说:“SailorMoon做擦柄很cute。”
Mike笑,这样说了:“下一次,我用这个做道具。”
“咦--”候绮叽叽呱呱拍打Mike的胸膛,又闪身顺势以头刷进攻他的臀部。“你试先呀,道具!”她笑,玩得很起劲。
“喂,冲凉呀你!”Mike叫她。
候绮忽然大字形躺到床上,嘟嘟小嘴。“不想动,不想冲凉。”
Mike揉了揉眼睛,也躺到候绮的身旁。他扫了扫她腰间美丽的弧位,又亲了亲她甜甜的脸。
“我们第几次了?”候绮说。
“几次?”Mike以手按在额头想了想。“七次?”
候绮以脚踢向Mike的小脚。当躺下来的时候,候绮的小脚趾,正好碰到Mike的小脚,对下两寸之位。候绮一向深信这是最完美的长短距离,时最能得心应手的高度差距。
“五次。”候绮竖起尖尖的五只手指。
“只有五次?我以为多些。”Mike说。
候绮抱着Mike的腰,说:“五次了,两星期五次也很不俗。”
“啊,原来我们认识了两星期。”Mike有点恍然。
“当初是你誓神劈愿只要onenightstand。”候绮笑。
Mike抓了抓自己的鼻子,也笑了:“是吗?我有那样说过吗?”
“有呀!你抱着我在床上,醉醺醺但又很认真地告诉我:‘我只想要一晚。’怎知道,隔两日又call我。”候绮说。
Mike亲了亲她的小嘴唇,笑。“而且还吃饭看戏倾心事--”
“好似拍拖一样。”忽尔两个一起说了。
你眼望我眼,候绮在依然微笑的眼睛中间:“那么,我们算不算拍拖?”
Mike却面色一沉,而且还压低了声线:“不知道。”
候绮也收起了笑容,沉默半晌后问他:“仍然只想要个sexpartner?”
Mike双手抱着候绮小小的面孔,凝望她精灵的双眼,没有回答她。
是想告诉她不知道吧。候绮明白。
候绮甜笑三秒,替Mike解释:“sexpartner有sexpartner的好,不用动脑,不用动心,而且运动量一流。”
Mike依然没答话,眼神却更加深邃。
候绮看着,忽然--有点心痛。是故,她把眼睛往下扫,故意咕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吓,又几似珍宝肠哦!”
Mike一转身,压到娇小的她身上,说:“是否多嘴?”
“咦,下次不敢啦。”
“不敢?不得,罚一次先。”
于是,床单又名正言顺地卷起,淡灰色间条纹包在这一男一女身上。
虽说这种情形下各有各忙,但分一点心总不是罪吧!
譬如说,候绮想起了刚才Mike洗澡时,她随手翻过Mike的那本《Newsweek》,看到那张柬埔寨的法新社照片,内里是满满的人骨和骷髅头骨,整整齐齐地一个叠一个放在大货仓内。候绮想,如果她被分派到这样一个货仓工作,会不是因而失去呢?如果因而失去,又会不会更专心工作呢?专心工作钱赚多了,又会不会恢复旺盛呢?
然后,在一个旺盛的下午,天蔚蓝清澈,她会不会把Mike带到货仓内,与千千万万个髓髅头骨,分享他俩的美妙性事。
美妙性事。形容词。
候绮转了个姿势。
她又在想,性事是否一定美妙。和她上过床的男人不算多,一只手数不完,但每次与一个男人上床后,都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他。这种反应,又似乎与性事当中的美妙不美妙无关。
只要是交过给对方,便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了。
好像那个大雄,本来不怎么喜欢他,由头到尾,都是妈妈喜欢他。但在拍了半年拖后,糊里糊涂地做过爱后,候绮便爱上了他,甘心命抵,怨怨屈屈地做了大雄的爱人,直至对方不再要她为止。
傻傻地拍了两、三次拖后,蠢蠢的试一夜,她还以为,一夜,大概没有那化学作用。
谁知,又是爱上了。
又换了个姿势。
忽然间很想哭,亦很想告诉Mike自己多么地爱他。
谁说是件头脑简单的事?一方面在enjoy,另一方面要禁止自己说真话。
不enjoy的女人要说很enjoy。而爱上认识了两个星期,正在做第六次爱的男人的候绮,则要积极避开“我爱你”这奇怪感受。
Mike突然问:“有什么事?”
候绮咬咬唇,摇了摇头。咬唇摇头,仿佛又是日常工作的写照。
美妙性事。不知男人在的时候,会否因专注而感受良好一些。
候绮突然想到,大概自己根本不enjoysex。
一直在的过程中寻找的,可能是交流在身体与身体之间,女性能够轻易营造的爱。
,对候绮来说,真是。
若真如此,候绮又想,大概,她的心脏位置,正好生在大腿中央。
好笑。候绮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