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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熊症病患者 第2页

作者:深雪

男孩叫做浪,獨居跑馬地一開放式單位,職業為廣告設計師。

浪帶可兒歸家,預先約法三章:“只是睡,知道嗎?”

可兒乖巧地點頭,逕自走到雪櫃拿牛女乃飲用。可兒真的安安樂樂睡了一覺,到醒來之時,已是正午,浪正在浴間吹頭髮。

門鈴響,浪應門,進來的是浪的三名友人,其中一名個子小但健碩的男人看到蜷在被窩的可兒,禁不住驚奇:“浪,你搞什麼?”

浪擺擺手。“普通朋友借宿。”

可兒醒目地說了聲“早晨”,然后抱著衣服鑽到浴間去,忙著沐浴刷牙洗面,朦朧中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未幾,浪敲門:“可以進來嗎?”

可兒披上浪掛在門邊的浴袍,開門迎進。浪看見她穿著自己的浴袍,便笑:“不怕染上愛滋病?”可兒也笑:“別騙我,愛滋病不是這樣傳染的。”

浪言歸正傳:“待會我會外出,你自便。”

“你今晚會回來嗎?”可兒問。

浪聳聳肩。“當然了。”

為了感謝浪的善待,可兒買了露筍、羊排和紅酒,要為浪準備豐富的晚餐。八時準備好食物,浪十一時才回家。甫進門的頭一句話是:“怎麼,你還在?”可兒笑,露出兩隻大門牙。“為了報答你,吃啊!”

浪望著她,歎了一口氣。他坐下來,對可兒說:“你不能再留下了,我不能和女人相處的。”

“我只不過想跟你做普通朋友。”可兒垂下頭,可憐兮兮。浪回想起昨晚可兒假扮男孩子吻向他頸背,便知道這女人是明知故犯不要控制型,是故他強硬起來:“總之,這裡不歡迎女人。”

可兒嘟長小嘴點點頭,無可奈何。浪舉起叉吃了半截露筍,心裡忍不住讚好,美味食物到肚,趕她走的意欲便沒那麼強。他邊吃邊問她:“沒有朋友嗎?”

可兒搖頭。

浪心想,怪不得這女人流離失所。寂寞時沒人和她分擔,又沒有嗜好和事業寄托,只會傻乎乎四周圍要人擁抱。

可兒還是得離開。雖然離開男人的家已是熟能生巧,可兒還是有點捨不得。這位浪先生似乎非常宅心仁厚。可兒就如那些飽受虐待的孤兒,稍為有人對她好一些,便會感動至苦苦相隨。當然和浪的結果會不一樣,浪不是平常男人。

抖斁?瘢?蓛豪^續白天做她的接線生,晚上便四處找人擁抱。

日復日,月復月。這樣的日子大概也有兩年多,在離開學校至今,她的樹熊症一直延續下去,而且因為治療師全都欠缺醫德,亦缺乏愛心,全部只治標不治本,是故可兒更多了自暴自棄這種併發症。

這夜,她喝多了,就在斜坡頂的角落,敲碎手中的酒瓶,胡胡混混地插到手腕裡去。

兩名外國女孩子經過看到,把可兒制止著,另外有兩名似是巴基斯坦籍的男人駐足觀看,再有三名中國藉男子擦身而過。兩名外國女孩子商量一會,然后離開可兒,也不知是否替她報警。可兒頹然蹲在那角落,看看用腕上倒插的玻璃碎和血。白著嘴唇在想,是不是快要死了。死了會不會好一點?橫豎沒人關心的人,生與死其實沒多大分別。

駐足的巴借男人看了一會也走了,擦過的路人甚至不望她一眼。她合上眼睛,等待死亡。

浪是在這時候走過,他起初只以為那是個喝醉了的女人,后來仔細一看,這女人的手腕正在淌血,於是,他便蹲到這女人跟前。

他看到可兒的臉,驚奇了。“是你!”

她看到是他,扁扁嘴,眼淚便滾下來。浪搖頭,低罵:“你這女人。”繼而再在心中加一句:只有傻瓜才會喜歡女人。

浪背了可兒到醫院急救。問清楚她家中乏人照顧,便吩咐她留在他那裡住幾天。他想,他永世也不會忘懷她聽到這句話后開心狂呼的喜悅。這女人,嚴重缺愛,就快死。

往后幾天,可兒便住在浪的單位裡,傷口不痛時便幫忙作家務,留在別人家裡自然有了等待的目標,心神得以寄托,漸漸地,可兒願意再笑。

浪是個好男人。職業穩定、溫文體貼、品味高、有幽默感,這些特質,可兒輕易地察覺到,甚至可以說,浪是她所遇的男人中,最優秀的一位。

早上看到可兒臉上長暗瘡,黃昏回家他右手一瓶暗瘡膏,左手半打清涼茶;可兒失血,要養傷,他補口雞精樣樣有;只不過住上數天,他也為她齊備各樣女性用品。奉她一如上賓。

她抬著下巴看他對牢電腦螢幕工作的背影,心中納罕,他對她那麼好做什,他又不喜歡女人,況且自己對他根本毫無益處。她想不通。

最終,她坦白地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定了定神,回頭自然地說:“我把你看作朋友。”說過后,又埋首電腦。

朋友。只有真正單純的人才會毫不介懷對方的身份和過去,把相處不深的人看成朋友。可兒忽爾很感動很感動。由小到大,沒人真正關心過她,父親早早拋下她兩母女,母親又嫌她拖累,把小可兒送給鄰居照顧,但偏就是伙食費給不足,鄰居的太太有空便對著她埋怨,最后洗廁的是她,睡廁所的也是她,七歲了,未有機會讀小說,自己的名字也是僅僅會寫。隔了半年,鄰居見可兒的媽媽沒再來過,便把可兒送到保良局,一住便是五年。

到十二歲多一點,可兒的母親才在保良局接她走,卻偏就是死口不認自己是她母親,可兒清楚知道母親不認她。她說自己是她表妹,若果她不乖,便趕她走。於是,可兒便跟著她的母親和母親的男人一起生活在二百尺的房子裡,他們睡在房間,她在走廊打地鋪。

一直以來,沒有人用好面色對可兒說過半句話。在學校,老師和同學都對這個年紀特別大,學習態度又散漫頹廢的女孩子無好感,她的樣子特別疲倦,校服裙特別皺,又特別不合群。在母親的家中,永遠像是多餘的一個,母親只顧哄著自己的男人,把錢往他身上花,甚至可兒的內衣褲,都是母親不要的舊貨,遲管母親的尺碼比她大兩號,而且已穿得變形霉舊。

那時候,可兒日日夜夜地想,如果有個愛她的人,那會多好,他人抱著她、呵護她,待她如寶,把最好的給她,永遠地珍惜她。

最后,在十六歲,可兒母親的男人因交通失事死了,母親跟著自殺。而可兒也退了學,開始她尋找擁抱的生命。

很多很多的人願意付出擁抱,但從沒人付過半點愛,一點點也沒有,擁抱卻是與日人俱增。可兒沒有分析過原因,她不是慣於分析的女人,只是事實教她以為,現實就是那樣,沒有愛,愛是神話,又或許,愛是謊話。

甚至也沒有,只在一天天地沉淪。忽然浪的一句話,教她垂下頭紅了眼,良久不能說話。

“怎麼了,我們今晚到外頭吃抑或什麼?”浪對著光幕問她。

她撲到他身后,抱住他。“你真心把我當作朋友?”

“當然了,但請放開我,我最怕被女人擁抱!”浪抗議。

可兒偷偷地笑,就是在此刻,她在心中說:但我最想抱的就是你,從今以后我只要抱你一個。

這個女人,真的守著她的諾言,不再四處找人抱,學習收藏孤寂。

浪對她說:“抑壓對男人的思緒,最好的辦法便是想著自己的優點,誘使自己愛自己,對自己好一些,令自己進步一些。我自己也是用這個方法呀。來,我們齊來做西瓜面膜,一日靚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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