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得魅惑。空出右手盖在她冰冷的左手上,“这几天我妈找你了?”
“问同样的问题,之后引入千篇一律的话题。”懒散地窝进椅背,她说。可是她又经得起几次的纠缠?她以为自己是无心的人,然而,那只是以为而已。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之后,整个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叹口气,她看着车外并没有减弱的雨势,也看着玻璃上他的倒影。他嘴角无意的讥讽,神情间淡淡的冷漠,眉宇里浑然天成的霸气。这样一个男人啊,容易让人着迷,进而陷入万劫不复。
几尺,几公尺,几百尺的范围。她抬头仰望。无论多远,那片罩在她头顶的天,依旧是灰色的,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像所有沉沦着的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
杂乱无章的房间。
尽避习以为常,龙觐行还是无可奈何地笑了。几天未见,她把他们的公寓搞成怎样了?
一百多平方米的复式公寓,位于繁华路段的大楼第十二层。六房两厅。两间他们各自的书房,一间共同在二楼的睡房,一间杂货房,两间客房。他已经允许她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在她的书房里、他们的睡房里,甚至是他的书房里。至于蔓延到客厅,例如现在看到的,估计只能趁他不在的时候。
这套公寓是两年前购买的,她坚持AA制,但她手上的积蓄并不多。所以在不小心地当上她的债主以后,依然还记得当时自己哭笑不得的心理。
严格说起来,她是个缺点比优点多的女人。优点只有罪恶感强烈,如果这也算优点的话。剩下的懒散,家务白痴,孩子气,爱占便宜怕吃亏却又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平法则,脾气坏,起床的一个小时以内生人勿近;没立场没原则,无理取闹,有时候爱做作、喜欢装柔弱又脸皮厚;不善良也不温柔,既不贤惠还有凶暴的倾向,能伸能缩又善于见风使舵,小奸小恶,没有责任感……都是她的缺点。拆开看其中的任意一点,他都无法忍受,但当这些神奇地一起集中在了她身上的时候,他却只有微笑的份。
一起生活三年,她的事情,他不问,她也不说,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清楚。她不说她的童年,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一切。只是直觉她是个脆弱的孩子,外表没心没肺开朗过度,却有着敏感纤细的神经。而这些,她都不会承认。
当然,两个人没名没分地在一起不是没有人持反对意见。他母亲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反对,但只敢用电话进行对他或她的规劝。因为他只是个看起来似乎温和的人,而非真正温和的人。按他手腕犀利的程度来看,从医,或许是可惜。这点,他母亲比谁都清楚,所以找她的比例要远远多于他。
然而,他依然保持着他应有的私生活,同时拥有几个女伴,继续交他的女朋友。既然她不问起,也从来不在乎,那他更是无妨。
她不是没有责任感,而根本就是毫无责任感。三年前她因为完成摄影社成果展的任务,而接近最有权利决定是否提供场地的他。只是他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说客心猿意马,而她更是心不在焉。
于是,一天下午,他逮到在树下补眠的她。好笑她少得可怜的责任心。精神恍惚地游移在半梦半醒间,她还没有清醒的打算,借着他靠过来的肩膀继续睡。他的吻也自然地印在她的额头上,继续游移,却跳过嘴唇——
她注定是他的,他知道。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拥有她时,她流下的眼泪。“我不知道会这么疼。”她反复地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抱着他痛哭。像小女孩丢了她最心爱的女圭女圭。而她,只是给了他她的童贞,却依然会哭。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引子而已,他任由她哭,那是她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在他面前脆弱,却,手足无措。
他们是自私的。舒璃曾经这么说过。他们是两个自私的人,所以应该在还没伤害到对方时赶快结束。当时,舒璃是一脸凶样地对面无表情的他说,并且叫他好自为之。
之后,他想舒璃一定没有听到他瞬间爆发的笑声,否则一定会杀回来。他记得她说舒璃跟她仅仅只是室友而已,而那天舒璃却来警告他的招惹,不仅不会觉得没有立场,而且来去都气势十足。
或许奇怪的友谊早就建立在两个奇怪的女人身上,只是她们自己未曾留意过。也许是两个人都懒得去证实,她的确是这么懒的人。
收拾好客厅里的残局,他爬上二楼的睡房,补充在飞机上失去的睡眠。一觉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子夜。除了他自己以外,公寓里并没有其他的气息。由此证明,她没回来。
进入浴室里洗完澡,他进厨房煮了咖啡,然后到自己的书房。约莫二十分钟以后,从大厅传来开门声。他不动声色地关掉书房里的灯,等着她习惯在夜色中模索到他所在的方位。
必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慢慢靠近他的书房。“吱呀”,他的书房门被打开,纤细的黑影走了进来。准确地找到他所在的地点,一双湿湿的双臂将他围住,还有着紊乱的喘息。
“甍甍?”他蹙眉环住怀里的人,接触到同样湿透的身体时,他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注意到地板上从书房门口一直延续过来的水印,最后积流在她湿透了的球鞋下。视线移到的是同样湿漉漉的小脸,被雨水打湿了的刘海儿贴在额头上,但她的表情却无关痛痒。
“你的伞呢?”他神色闪烁地问。她的针织连帽外套几乎可以挤出水来。她摇头,不发一语,而剩下的动作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这样的她,像是,抽离了灵魂。
“你会感冒的。”他神色阴沉地抱她起来,往浴室走。她没有作声,也不挣扎,只是把自己冰凉的脸庞贴在他的脸上。
把她放进装满热水的浴白里,他带上门。“我在外面等你。”他在外面等她,他说的。
缓缓褪下自己身上的湿透了的衣物,让热水缓和了冰凉的四肢。他对她很好,可是为什么她却越来越短要更多?这样下去她会更加依靠他。特别在这个时候,她可以淋雨跑着回来,只是想见他。然而却在门口踌躇,害怕他的彻夜不归,害怕他在他第N个女伴那里,害怕一室的黑暗与寂寞。
散开绑着马尾的长发,她默默地清洗着,最后擦干身体穿上干爽的睡衣。拉开浴室门后,看到坐在沙发上查阅医学资料的他。
听到浴室门开启的声音,龙觐行抬头,把桌上的热牛女乃递给她,弯下腰抱她走上二楼。他什么都不问。一贯如此。
“把牛女乃喝光。”把她放进柔软的大床,他说,“可以助眠,让你好睡一点。”他知道她不喝牛女乃,也知道她不易入睡又轻易醒来。她总是睡得不安稳。
皱眉盯着杯中白色液体,她看向一边上床的他,“我要求你示范,然后证明喝下去后还能活。”
他讪讪地看她一眼,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小孩子脾气恢复得最快。
“我不认为你有提出要求的理由。”他淡淡地说,没把她的无理取闹放在眼里。怎么说这几年也练就了一套可以牵制她的方法。
叽叽歪歪地捏着鼻头吞下牛女乃,对他答复的话不满,但是没有人会在这个关头依然逞英雄。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她就是标准的俊杰,因为她向来都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