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朔是四分之一的美国人。
这不算是他成名的众多理由之一,但这的确有助于他俊挺深刻的五官,还有那双让人难忘的淡褐色眸子。
教晓波哭笑不得的是,这竟然让他很容易摇身一变,变成几可乱真的老外!
当她隔天闲闲地抱着几束花出店门,搬上陈姊的车去送花,正绕到驾驶座边要开车门,赫然发现乔朔站在不远处的骑楼下,和几个老外叽叽喳喳地讲着英语。
前几次都没有仔细瞧过他,现在才发现,和以前当红的乔朔相比,现在的他不但头发卷得多、长得多、而且还染成了暗棕色。
加上他高大的身形、标准的美语,那四分之三的华裔血统,居然能被他掩藏得住!
难怪没人能轻易认出他!
至于那买花送他的小姐……没认出他也是很自然的。谁会想得到他就是本尊?
这是自从听他说必须装死以来,晓波头一次有背脊发凉的感觉。他会做到这种程度,不是在游戏人间,他是玩真的。
真的……有人要杀他。
也难怪他会不找熟人。而要找上素昧平生的她了。也许,这真的是最安全的做法。
他当然不可能找上以前的经纪人或同事,那样太打草惊蛇了。
也是第一次她兴起了自己也许……真有能力帮他的想法。
她能吗?她能吗?
她又为什么要自愿跳进一个危险的深坑?
她杵在门边,而他已经转过头来,对她眨眨眼。
天,那是什么意思?她可以公然和他打招呼吗?
他和那几个老外轻松道别,然后转身就走。
基于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的理由,晓波跟上去了,在他身后保持十步的距离。
不管怎么向自己劝阻,她的脚却一点也不听话,紧跟不放。
他们走了两条街,转到一条巷中,来到一间茶艺馆前。乔朔先进去了,晓波紧张地四望,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大概除了她自己吧,于是她也进去了。
进了门是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她满心忐忑,一直走到竹帘相掩的雅致玄关,忽然帘后伸出一只长臂。把她拉了进去。
她尖叫出声,但声音被压在他胸前──她……她又被抱住了!
“死人!”她小拳猛击那铁片一样的胸膛,“吓死人了!”
他笑得胸膛震动,“我本来就是死人。”
“不要这么说!”她忽然抬起头来斥道。
他收起笑容,低头凝望着她,两人之间的空气一下被吸成真空,她屏息。
“也许我不该再让任何人在乎我的。”他轻轻地说。
她垂下眼,忽然不敢再看他。
“我只是……我当然不希望任何人死!”
这辩解很无力,但她死也不会承认!
“好吧,那妳愿意了?”
她抿紧嘴,那个“是”就是出不了口。
“我会考虑,而且是在了解所有前因后果之后。”
他的嘴角不情愿地勾起,“希望我的对手很快就会见识到妳的难缠。”
她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而且你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丁点具体的证据,对不对?要不然,你早就会透过警界的朋友来处理了!”
他极为叹服,“真了不起,我想,有没有找警界的朋友也没差,有妳就行了。”
“别再恭维了!”她瞪他一眼,“你为什么不找征信社,或雇一个密探?”
“我需要一个朋友,一个不是为钱而帮我的人,因为我的对手也许更有钱,雇员难保不会倒戈,或查出真相后干脆反过来勒索我。”
“我就不相信你找不到一个老朋友来帮你!”
他的褐眼忽然发出凌厉的光芒,“我的对手,我想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真的?”她吓一跳。
“我的死亡,是完美的谋杀,普通人绝对没有下手的管道。”
“我记得报上说是你酒醉驾驶,回到家后开进车库,就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结果车库关了,车子却没熄火,你才一氧化碳中毒而……而……”
他收紧环住她腰的双臂,“那是当时的情况没错,只除了我并不是酒醉,而是被下了药,抬进车里,然后现场笔意布置成那样。”
“那你怎么逃得出来,还能瞒过所有人?”
“我在急诊室里一度垂危,因为我的身分,不但外头差点被媒体记者、警方和歌迷挤爆,急诊室内也相当混乱。幸运的是,主治医师受过毒品方面的特别训练,知道那是罕见的毒品,发现我的情况有异后,明白事有蹊跷,因此在我心脏停止跳动后,制造借口将我很快『处理』掉。”
“处理掉?”晓波很不舒服地重复。
“他造成急救无效的假象,我被宣布脑死后,将我移到别的地方,立刻再加以急救,由于他熟知那种毒品的药效,所以才能挽回我的生命。我离永远成为植物人的结果,也不过是一线之隔而已。”
植物人……晓波在他怀中颤抖起来。
“晓波……”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忽然想到。
他的下颚放在她头顶上,轻摩她蓬松的细发,“上次妳故意撞我,妳朋友就告诉我妳的名字了,妳忘了?”
“我没有故意要撞你!”她非常强调,“是仙仙要撞的!”
“原来不是妳自己想要的。”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谁想要?!”她白他一眼。
这样……好像在打情骂俏喔!她红了脸,而他露出邪气的微笑。
“来,我们泡茶去。”他将她往包厢里拉。
还真要泡茶啊?
包厢是草席和矮几,一堆看起来很舒服的抱枕。
“这比我的床还舒服嘛!”乔朔毫不客气躺了下去,长手长脚伸展开来。
“什么地方都比你那睡袋舒服吧?”她觉得好笑。
他有的时候还真像个顽皮的大孩子。
她回想他在电视上、录像带里的样子,阳光般的美男子,唱着摇宾式的情歌。他给人非常男性化的印象,成熟而性感。
现在的他,虽然有着不修边幅的狂野,却也露出几丝稚气──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换成别人,经过这么可怕的事,若不怨天尤人,也会处心积虑只求报复吧?
他却像是终于可以自由地活,好不自在。
“为什么你会想要东山再起?”晓波静静问道,“就以Joe的身分活下去……不好吗?”
他坐直身子,面容肃穆,“我要讨一个公道,也要让家人知道我并没有死。”
她点点头。她怎么能忘了他的家人呢?
“你说过,凶手很可能是你的好朋友,”她垂下眼,“你可有心理准备,面对发现真相以后的……那种被人背叛的伤痛?”
她想到父亲被心月复手下所诈欺,很久都难以接受事实。谋财尚且如此,如果是害命……
“我过去一年来,没有老朋友了,却有了新朋友。”他看着她,“朋友贵在相知,不在时间长短,不是吗?”
她是吗?是他的朋友?
服务生端来他点的菊花茶,点火打理后走了,印了日式图腾的蓝色布幕又掩合,留下两人的密闭世界。
“那间Pub真的是你的吗?”
“是的。我虽然无法再碰原来的财产,但我在美国有一些关系和资源,是台湾这边的人不知道的,所以我变换身分,带一些雇员回来,买下那间Pub和公寓,做为重起炉灶的大本营。”
“你计划怎么重起炉灶?”
“一个美国来的歌手,在Pub唱歌被发掘,一夕成名,如何?”
“但我听说你不唱的……”对他扬起的眉,她补充说明,“听那个鲜花美女说的。”
“鲜花美女?那不该是妳才对吗?”
她的脸热辣辣起来,“我才不是什么美女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