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醒思七手八脚地狂抽了十几张面纸递上去。
怎么搞的?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没看过海蓝哭,怎么现在说哭就哭?她该不会是受到太大的惊吓吧?
“小蓝!你想说吗?你如果想说!我们都在听,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
“他……苍阆……回来了。”
在机场见到他时,她原不敢相信他竟还活著,可他是真真实实的人呀,她模得到他,感受得到他的体温,但他……却不认得她!
海蓝一边哭著,一边将埋在心里、连三个最好的朋友都瞒著的心事尽数吐露出来;她也勇敢的告诉她们,她要去追他,直到他想起她。
“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黎以盼抱抱海蓝,暗地里抓著胸前的衣服,彷佛这样就能抑制住心脏那丝尖锐的痛。
一向无欲无求的海蓝突然有了这么想得到的东西,她眼里的坚决让黎以盼相信她一定可以如愿以偿。
海蓝如果得到幸福,她也算完成任务了,所以此刻,她是微笑的。
老天爷,请将她没有资格得到的幸福全都给海蓝吧!没有海蓝,她绝活不到今天,所以海蓝有权利得到所有的幸福。(织梦)
***
月光照进窗内,只见床上的人儿蜷缩成一团,身子不断颤抖著。
她伸出瘦弱的手臂,在床头柜上左右模索著药瓶,苍白的肌肤在月光照射下,竟透出一股可怕的死亡气息。
药瓶掉在地上,地毯吸收了原会有的声响。
她颤著手,吃力的拾起药瓶,将药丸吞入口中,随后又蜷缩回原有的姿势,等待痛楚稀释。
夜,还是静寂的,不仔细听,听不到她那浅薄得近乎无息的呼吸,和那不协调的急促。
饼了一阵子,紧缩的纤细身躯才又动了起来。她滑下床,跌跌撞撞的靠到窗边。
这时,月光已被乌云遮蔽了光辉。她已经能预见不久后的某一天,她将和这月亮一样,在一片浑沌不明的情况下消失不见。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睡得安心,她要自己睁眼看著所有的一切,因为她随时有可能一睡不起。
所以,她没有时间睡了。
逃离医院的这八年,她靠著药物维持了这么久,就是不想回到冰冷的医院去。但最近她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痛苦指数也越来越让她难以忍受,但她从没让任何人知道。
黎以盼深深的释出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一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可身体却不会同情她。
她能舍弃现在的生活吗?她抛得下这些好朋友吗?在她刚开始感受到幸福的当时?
不过,不论她的生命多短暂,她也不回那白色的建筑物理;她宁愿曝尸郊外,也不愿死在冰冷孤寂的病床上。
她宁愿这样痛苦的死去,也不要死在那片白色的平和的假象中……
***
“盼盼、盼盼,起床罗!”
一如往常的,庄醒思又在早晨八点半准时敲著黎以盼的房门。她预计今天会花半个钟头叫醒黎以盼,没想到她才敲了一下门,房门便开了。
黎以盼苍白著一张小脸,嘴角扬著平常被吵醒时不会有的笑意。(方舟)
庄醒思吓了一大跳,见鬼似的往后跳了一大步,正想开口损人时,却被她那惨白到近几透明的脸色吓到。
“盼……你怎么了?”
黎以盼一夜没睡,睁著眼睛到天亮。“我有点不舒服,帮我请假好吗?”
庄醒思猛摇头,她第一次看到黎以盼这个样子。
海蓝这时恰巧也上了楼,见她神色有异,心急的拉著她的手,眼中满满是了解的担忧。“盼盼,你……”
“不是的,你别担心。”黎以盼并不想让海蓝知道,她所担心的那件事已经开始威胁著她。
“真的?”海蓝不放心的问,眼中满是惶恐。
黎以盼保证似的点点头。因为了解海蓝害怕失去的恐惧,所以更加不能让她知道。“我只是有点……感冒了,很快就会好了。”
贾歆歆正要喊人吃早餐,却看见黎以盼已经起床,“啊?盼盼怎么那么早起?一起来吃早餐吧!”
“对不起,歆歆,我有点累,想多睡一会儿,我晚点再吃好吗?”她的语气里充满疲惫。
“你不舒服?又感冒了吗?”贾歆歆伸手探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黎以盼笑著摇头。“我很累,只想睡。”
“那我们回来后再陪你去看医生好了,你好好休息喔!”贾歆歆像个妈妈似的叮咛著。
“嗯。”
必上房门,她轻轻靠在门上,闭上眼睛。现在,听得到自己微弱而平稳的心跳声,她竟感到安心。
是必须面对的时候了,虽然她曾发誓绝不再踏入那地方,但她必须去求证一些事,好让自己决定该怎么做。
第八章
眼前的白色建筑物,是黎以盼曾经极力想逃避的梦魇,而她今天竟要主动走回梦魇中,实在可笑得紧。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举步走了进去。
“小姐,对不起,我想找院长。”
身著白衣的柜台小姐似乎被她的直接吓到,皱起眉问:“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
黎以盼摇头。“我叫黎以盼,请你帮我转达院长,我想,院长会见我的。”
敌不过她的执拗,柜台小姐只有打电话到院长室请示。
几秒钟后,黎以盼立刻被请进院长办公室。她自然的坐在沙发上,发现这里一点也没变。
“以盼!”老年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先自门后传来,接著出现的是身穿白衣、慈蔼得有如肯德基爷爷的男人。
就这么一瞬间,她已泪盈满眶,嘴角却绽开不搭调的温暖笑容。“院长爷爷。”
“你这小坏蛋终於肯回来了?”堂堂的医院院长竟哽咽不成声。
“对不起!”
这声道歉包含了多年来不告而别的歉意,也包含了无限的感谢。若说她悲惨的童年有什么值得铭记在心的回忆和快乐,那便是待她有如亲孙女的院长给她的。
“你肯回来就好,肯回来就好。”院长拍拍她的肩,欣慰的说。
“院长爷爷,您年纪大了,还跑马拉松吗?”黎以盼见他气喘吁吁的,开玩笑的说。
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听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听错了,所以我才赶快跑来看看。”
“对不起嘛!真的好久不见了。”黎以盼亲爱的挽著院长的手道。
“是啊!转眼你都长那么大了。”
当初没人能料想得到,这成天待在加护病房的孩子,竟能长到这么大。
“这些年,你快乐吗?”他拍拍她的头。
“嗯,”她重重的点点头。“很快乐。”也许就是这样,她才能撑到现在吧!
“你决定回来接受治疗了?”
黎以盼沉默了下,毅然决然的摇头。
“为什么?以盼,你的心脏已经不能再拖了,当初你离开之前,我们并没有预订你能……”院长突然停了口。
“没有预计我能活那么久吗?”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可以感觉到。”
“那你更应该回来,我必须马上安排你去美国动手术。”院长坚持地道。
这小女孩还是一样固执,但这次他必须坚持,他是她的医生,只有他知道怎样对她最好。(织梦方舟制作)
“我不能。”
院长瞪大眼。“为什么不能?”
“太多的不能。”
她不能放弃现在的生活;不能死在手术台上;不能说服自己去动那成功率趋近於零的手术,她真的不能。
“就算动了手术,谁又能保证我活得下来?八年前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三十,那八年后的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