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觉得风玄烺的反应有些奇怪,风玄烨仍是道:“黎海晴是山东凌家的人,是凌师兄的堂妹。身份虽然有些差距,但尚不至于令朝中大臣大力反对,顶多是有些微词罢了。”
“她是大师兄的堂妹?但是先前夏侯根本只字未提!”风玄烺心中疑窦顿生,又问,“你是何时查出此事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此事是由凌师兄执掌的旋风堂负责调查,所以皇上的命令一下达,凌师兄便传书告知了此事。先前因为臣一直忙于处理叛乱善后之事无暇进宫,所以委由夏侯禀告。”
“看来是夏侯应天隐瞒了这件事。”风玄烺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风玄烨思索了一会儿,开口替夏侯应天解释:“他向来敬重凌师兄,而凌师兄和凌家又不和,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刻意隐瞒吧。”
虽然觉得风玄烨说的有些道理,风玄烺不以为事情会如此单纯。他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目前还是风玄炜的事情要优先处理。
没再多想,他舒展眉头,微笑道:“既然知道黎海晴也可以算是个世家千金,那事情就好办了。朕即刻便下旨赐婚,成全了他们。”跟着又有些庆幸,“幸好先前尚未下旨将皇甫暄赐婚予玄炜,否则现在就算知道了此事,一切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咦?”风玄烨一愣,惊讶地问,“皇甫暄不是皇上内定的皇后人选吗?何时和玄炜扯上了关系?”
风玄烺震惊之下,一把扣住风玄烨的臂膀,急迫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皇上不是要立皇甫暄为后?”风玄烨见风玄烺如此反应,立刻察觉事有蹊跷。
“朕从未说过立后一事。”风玄烺沉下脸,神色凝重,“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可笑的谣言了?”
“料想京洛附近的人都知道了,世族间也一直在传这件事。”
“事情闹得这么大,朕居然都不晓得……”风玄烺右手抚着额头,突然觉得头有些疼。叹口气,又问,“你可知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臣是听臣妹说的。”
“小漓说的?”风玄烺皱紧了眉头,“小漓又是听谁说的?”
“臣不知。”风玄烨摇头。
微一思索,风玄烺喝道:“来人,立刻宣昭阳郡主入宫。”
在他的命令下,没过多久,风净漓便奉诏入宫。
但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风净漓蹦蹦跳跳地进了御书房,笑眯眯地道:“烺哥哥,你找我吗?”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她偷偷吐吐舌头,敛容整衣,行礼如仪,“参见皇上。”
风玄烺应了一声,挥手命她起身,跟着便问:“是你说朕要立皇甫暄为后的?”
风净漓吓了一跳,偷瞧了兄长一眼,支吾道:“呃……那个……”
“是或不是?”风玄烺剑眉一挑,定定地看着她。
她退了一步,心虚地垂首,“是人家说的啦……”
“喔?你从何而知?”
风玄烺语调虽是平和如常,风净漓却听得心中惴惴。她一咬牙,抬头道:“是我自己编的!”
“你为何要编造谎言?”风玄烺心中虽怒,语气仍是淡淡的。
“人家……”风净漓眼眶一红,委委屈屈地解释道,“皇上要叫炜哥哥娶皇甫暄,这样他和晴姐姐就要被拆散了,好可怜……所以人家就……”
“所以你就决定先下手为强,趁朕还没有颁下圣旨,将朕要立皇甫暄为后的谣言传得人尽皆知,好逼朕收回成命,是也不是?”说到后来,话中不免泄漏出心中的怒气。
风净漓不敢答话,只点点头。
“朕再问你,你如何得知朕要下旨赐婚之事?”
“是……是无意间听到一名宫女说的……”她将事情大概叙述了一遍。
风玄烺听完,沉着脸不做声。
“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见皇上神色不快,风玄烨不免担心他会重罚妹妹的胆大妄为。
风玄烺先遣退了风净漓,才无奈地道:“如今势如骑虎,朕纵然不想立后,只怕也不行了。”既然闹到人尽皆知,他若不承认,不但必须处罚风净漓扰乱人心之罪,而且还会令众人非议。不得已之下,也只有违背自己的心意,认了这件事。
“臣代臣妹向皇上请罪。”风玄烨郑重地长揖。
“罢了,她原先也只是一片好心,想帮玄炜而已。”风玄烺长叹一声,扶起了他。
“谢皇上不罪之恩。”
“自己人不必多礼。”风玄烺走下御座,突然想到一事,忙问,“胗问你,夏侯知不知道这个谣言?”事情闹得那么大,没理由夏侯应天会不知道;但他若知道,为何不说?
“臣日前见到他时,曾提过此事。”
“但他却没跟朕说!他明知皇甫暄是要赐婚给玄炜,却任谣言流传……”风玄烺此时终于恍然大悟,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这才是他的目的!”
随着步伐的前进,风玄炜感到一阵阵阴寒之气不停袭来。他握紧了黎海晴的手,侧头悄声问:“冷吗?”
黎海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发觉他的手心在发冷,当即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别紧张,我会陪在你身边。”
看到她的笑容,他紧绷的情绪稍稍舒缓,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向前。
这是他第二次进天牢。第一次来,他虽是因罪受罚,但是心中充满豪气,全然无惧;这一次来,他虽是探监,但心中却有诸多矛盾的情绪在翻扰着,令他不安。
好不容易走到了天牢尽头的牢房,他一眼便见到坐在角落的晋王,不由得愣在牢门前。
眼前这人蓬头垢面、眼神呆滞,佝偻衰老,看来就像个污秽的糟老头,哪有半分昔日的温雅风采!
风玄炜呆呆地站着,一时竟不知作和反应。
他该喊他什么?八叔?晋王?叛徒?昔日慈爱的长者,今日却是叛臣,是杀父仇人……
察觉风玄炜的手心在冒汗,黎海晴无言地握紧了他的手。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毒杀父皇?”终究,他什么称呼也说不出口。
听到了人声,晋王将眼光调转到风玄炜身上,忽然神色大变,起身冲到牢门前,捉着栏杆猛摇,疯狂大吼:“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你早该死了!你该死!”
靶受到晋王言语、神态间强烈的恨意,风玄炜不由得退了两步,黯然神伤。
旁边一名狱卒劝道:“殿下,他已经疯了,总是这样乱叫乱吼,您别在意。”
“别这样……”黎海晴揽住他的手臂,眼光中尽是关怀。
“我没事。”风玄炜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待要再问,却听到晋王仍是不停地大吼着,句句含恨,尽是怨毒。
“为什么死的是我的板儿?为什么不是你?天不公呀!不公平!这不公平!”
听到堂兄的名字,风玄炜脸色一白,心情激荡之下,险些站不稳,黎海晴赶紧扶住他。
只见晋王伸出了双手向前猛抓,双眼充满血丝,目皆欲裂,咬牙切齿地嘶吼:“风玄炜!你害死了我的板儿,你纳命来!我要你死!死——”
“我不是故意的……”风玄炜无力地垂首低喃,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见他心绪紊乱,黎海晴拉拉他的手,温言劝道:“阿炜,我们走吧。”
他没做声,又看了晋王一眼,便任黎海晴拉他离去,但耳边仍是清楚地听到晋王充满怨恨的指控。
恍恍惚惚回了寝宫,风玄炜呆坐在窗边,默默无语。
黎海晴双手揽着他的颈项,头倚在他肩上,悄声道:“阿炜,别这样……你这模样让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