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笑话我吗?”
谈笑中,谁也没发觉,那面被抱朴放在枕边的铜镜,忽而无声地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映照出唐祈雍微笑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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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四少爷的特色,便是不懂度量时势,只会锲而不舍地撞板撞到底,这种无可救药的傻劲,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致。
这不,伤刚刚好,马上又跑去树林里露营了,这次还带上了简易的睡铺呢。
袁举隆仰躺着,睁着清醒的眼,紧紧盯住四面树梢。依据前两次的经验,她应该会从天而降,停在树梢上吧。
在袁举隆左边的是阿金,现在正苦着脸,数着自己身上被蚊子叮咬的包。四少爷的恢复力也太强了吧?那么重的伤只躺十几天便又生龙活虎了,呜,代表着他的苦日子又开始了。
靠在右边树下的是抱朴,紧抱着一把桃木剑,准备大展身手洗雪前耻。
夜一点一点地逝去,睡意渐渐造访袁举隆,而沉重的眼皮将闭未闭之际,一道影子掠过他的眼缝,他霍地睁大眼,翻身坐起。
是她吗?在哪里?他左右张望,却一无所获。是错觉吗?
颓然松下肩,重新在铺上躺下来,睁着眼仰望星空,唉,今晚又不能见到她吗?突然,不经意间转头,他见到了她。
她站在横伸的树枝上,抬头凝视着夜空,似感觉到他的目光,低下头来看向他,朝他浅浅一笑,妖艳的如一轮满月,随后她纵身跃去,消失在树丛后。
“你……等一下。”袁举隆一见她就痴了,待她去后才反应过来,急追过去,哪里还有她的芳踪?
心里一阵失落,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今夜能见她一眼,也是大大的幸事,这才心情转好,回来原处。
阿金熟睡如泥,正在打着呼噜。
“就是她吗?”
突然的声音让袁举隆一惊,偏头看向抱朴,只见他坐着,清醒的眼睛望着他,他也看到了吗?“你看见了吧?不是我看花眼,你也看见了吧?”
“嗯,我看见了。”抱朴平静地说,站起来将插在地上的道杆和法器都收起来,“这些用不着了──她是人类。”
那鬼魅似的身法怎可能是人?“但你也看见了,刚才她……”
“那是武功,她有很高深的武功,高到出乎你的想象,所以你才会认为她是妖。”抱朴忙着收拾东西,“我可辨得出来,她的气味和她的影子,不会错的,她是个凡人。”
袁举隆愣愣的,“真的吗?可是她那么……美。”那么妖异的美啊。
“那么她是个很美的凡人。”抱朴把自己的物什背上肩,“好了,既然是人,就没我的事了,你自己去处理吧,我先走了。呵啊,好困,回去补一觉。”
“是吗,她是人啊,原来她也是人。”袁举隆仍未反应过来,但想到她跟自己一样都是凡人,却也觉得高兴。
呆子,乱说人家是女妖,害得他瞎忙一场。抱朴白了袁举隆一眼,算了,当做偿还他两个馒头吧。不过还真是奇怪呢,那个女人不是妖,那他身上的妖气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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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了吗?”柔媚中带着特殊的磁性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袁举隆惊喜地旋身,果然是她。“我……你来了?”真好,她又出现了。
离抱朴说她是人的那晚,又隔了十数天了,他夜夜来这林子,众人习以为常,阿金也不管他了。
这样彻夜等着,有时等不到她,有时等得到。她大多数时候只留给他一闪而过的身影,偶尔也跟他说两句话。便是这短短数言的交谈,就足以抵消他所有的等待和辛劳。
她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抿嘴轻笑,“你,真是有些呆呢。”因为觉着有趣,所以她到这林子来散步时,偶而兴致来了就逗逗他。
“啊?”他痴痴傻傻地望着她,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见状又是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啊?”
“我问你的名字。”
“啊!袁四……袁举隆,举家兴隆。”他差点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她靠近了他一些,“哦,袁举隆,不错的名字。”
不错吗?他的名字好听吗?袁举隆狂喜,真是个好名字呢,从她口中唤出来是那么动听绝妙。
“你这人,倒也有趣。”她看了他半晌,忽然又道。那么多个晚上的热闹和搞笑,确实带给她不少轻快的心情。这种人,是给旁人带来开心的。
“是……吗?”他手足无措,不知该跟她说什么,笨拙到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这般憨耿,是做戏吗?她凝视他的眼,做戏也好,做得这般逼真,该给他奖赏不是吗?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有兴致嘛,有何不可?反正,这些天她也无聊得很不是吗?
他不明白她突然扬起的笑,却全无防备地迷醉在她的笑靥里。
那似浅似醇似浓似淡的媚笑,宛如她散放出来的迷雾,使她更加妖艳,也更让人捉模不定。
像在梦镜中一般,她靠近他身侧,幽幽的体香钻进他的鼻子,他不由得全身激起一股战栗。
“你──”她伸手,拈住他的一缕发丝、捻在纤指上绕了两圈,然后松开手,让它滑落,“要跟我来吗?”
“啊?什么?”他为她的一举一动而神魂颠倒,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笑了,“我说,跟我来。”
袁举隆痴痴地凝望着她,跟在她后面走。这个时候,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犹疑。
走过哪里、经过什么地方,袁举隆全不曾在意,但当她在锦椅上坐下来时,他注意到了自己正处于一间华丽的房屋里。
珠帘绣凤,檀屏熏香,这怎么看也像是一间……闺房!袁举隆惊讶地看向她,心中猛地一跳,她的卧房?
不不不!少胡思乱想,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了?别杵在门口,进来吧。”她靠着椅背,讶然地见他仍愣在门口。
袁举隆僵硬地走进来,努力不让眼光朝别处望。闺房,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女儿家的睡房哩。
他的呆样让她想发笑,她含笑饮了口茶,“这山庄是我几个月前新置的别馆,我暂时住在这里。”
“哦、哦,这是你家别馆。”他学舌般地重复了一遍,心怦怦地跳,仿佛抑不住要跳出心口似的。
“紫烟,是我的名字。”
“紫烟……”世上还有比这更美的名字吗?袁举隆跋紧再默念数十遍,铭刻在心。
这个眼神,这个表情,若是演技的话,可实在是高明啊。紫烟轻扬起唇角,似讥似赞地一笑,眼神却幽深依然,丝毫不显露心底的情绪。
袁举隆僵硬地站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同时又有深狂的幸福感在胸中激荡──与她共处一室啊。
紫烟褪去披肩,轻轻抽出发簪,黑丝绸般的长发立即荡出绝美的弧形,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拖曳而下。
袁举隆看得无法呼吸,连耳际也轰隆作响。
她在床榻上坐下来,以手肘支撑,斜卧着,“你,不过来?”
“过……过过过……去?”袁举隆惊吓不小。
“对,不想过来吗?”她似逗弄地说,唇边泛出一抹魅笑,迷醉了他的神志。
当袁举隆发觉时,他已经走了过去,站在她的面前。
“怎么这么呆呢?”她邪媚地笑,抬头拉住他的袖子扯了扯。
谤本不用使劲,袁举隆顺着她的手势软了下来,跌坐在榻边。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抬眼接触到她的眸光,他如遭火炙般一震,连忙坐直了身躯。心跳已达极限,额上冒汗,微颤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