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煮一下吧。”江月华把锅盖盖上,松了口气似的拍拍手。
“爸呢?”师琳扫了眼厨房和饭厅,“怎么今天妈掌厨?”母亲今天似乎兴致颇高,只是她的厨艺实在不怎么好,难怪磨到现在还开不了饭。
“你爸好像去后院给鱼池换水吧,今天我回来得早。嗯,你也好久没尝到妈做的菜了吧?”江月华翻着柜橱,“咦?盛菜的盘子放哪儿了?”
“这里。”师琳拉开洗碗台旁的柜子门。总觉得今天母亲的心情特别好,八成公司又有喜讯。
一边在饭桌上摆着碗筷,师琳一边斜眼看母亲笨拙地给鱼调味。
这时师明康走子进来,见于女儿笑道:“琳琳回来了,好,准备开饭了。今天你妈掌厨。”
“全部莱都是妈做的吗?”师琳小声问,今晚填不填得了肚子?
师明康压低了声音安慰女儿:“那道红焖佛手和炸鱼丸是我做的,等会把它摆在你面前。”
偏生江月华听见了他们的悄悄话,不禁气嗔:“哼,就知道你们父女嫌我做得不好。”
“呵呵,怎么会!”师明康赶紧赔笑。
师琳吐吐舌,笑意不自觉浮上唇角,家里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菜都上桌了,三人围着饭桌坐下,师琳深嗅桌上的香气,咦,好像还挺不错呢。
江月华看见她这般模样,含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转首顿一顿,又给师明康夹子一块。
师明康喜不胜喜,连连点头,大口地吃起来。
师琳看见这一幕,亦是笑颜绽放。同时不由心生感慨:这个家果然是以母亲为中心的,她开心便全家开心,若是她收起笑容……
而此时,母亲的突然转变令她又惊又喜,却又暗暗地涌动一丝隐忧——促使变化发生的,到底是什么?
吃着饭,江月华忽然微笑着开口:“下星期六晚上,我们华江企业跟曦辉集团一起举行酒会,庆祝两家的合作,你们也参加吧。”
师琳的心微微吊起,和父亲对望一眼,“可是我从来没参加过这类……”难道曦辉集团是特别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参加啊,你已经快十八岁了,学习一些适当的社交礼仪也很重要。”江月华决定了的事便是不容更改的,“我前几天去参加一个商企招待会,谢董事长也带他的千金出席了呢。他女儿叫谢莹霄,年纪看起来跟你差不多,那小泵娘真不简单,应对自如、大方得体。琳琳,我想你也可以的。”
为什么要把她跟谢莹霄比?师琳正待说话——
“咦,对了!”江月华突然想起来,“那天好像听说谢小姐也转到了伊顿学院,这么说跟你是校友呢,只是当时正巧有人打扰,就没问到她在哪个年级哪个班的,琳琳,你在学校有没有听说过她?”
师琳沉默,慢慢地拨动筷子,食欲全无。
“说起来,”师明康这时倒插口了,“曦辉集团的谢董事长跟你也是校友啊?”
江月华锐利的眼睛盯住他,冷冷道:“是啊,我们还是同班呢。”语气中颇有不悦之色。
师琳的心又被吊起来,抬眼有点紧张地看着父母。
“是……是吗?”师明康在她的眼神下垂下头,讷讷地道。
“是啊,你应该早听说了吧?我家里人跟你说过是不是?你那些亲戚也知道是不是?报纸上都写了是不是?怎么?忘记了吗?”江月华此时的微笑格外具压迫感。
师明康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想问我什么吗?想问就问啊,你问我就说。”江月华突然沉下脸。
“我……”师明康则完全退却。
师琳的心绷紧到呼吸都静止,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的恐惧和懦弱,她宁愿一直提心吊胆下去,也不想揭开内心的疑虑。不想!她绝对不想打破目前如履薄冰的平静,哪怕要付出源源不断的忧虑和惧怕。
对,她是懦弱的!懦弱到不敢面对,不敢寻找答案,自欺欺人地不去想不去听也不要别人提起。
“问啊,你有话要问的吧?”
“我、我看,吃饭吧……先吃饭……琳琳也……”师明康嚅嚅地指着饭桌江月华不顾师明康发白的脸色,依然咄咄逼人:“怎么不问了?我还以为你突然有胆了。哼,怎么?不敢问了吗?”
“妈!”师琳冲口而出。
江月华看了看女儿,总算缓下脸色,吁了口气,“好,吃饭吧。”优雅地端起汤碗啜饮,回复了端庄的气度。
难得的欢乐气氛早荡然无存,三人都沉默。
师明康歉然地望望女儿,频频夹菜给她,让她多吃点,又转而看看妻子,江月华撇过眼,显然还在生气,他也就低头不敢出声。
脸色是平静的,动作也平稳,师琳心中的震荡一点也没有表达出来。率先吃完了饭,回楼上做功课。
只是一关上门,面具便崩溃。
那一晚,师琳梳妆台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增加,满溢出装星星的罐子,散落于台面上,滚落到地面上……
隐约地,楼下偶尔传来声响,想象得出,父亲定是小心翼翼地讨母亲欢心,母亲想必是爱理不理,最后一定是嫌他烦人。
理了千百回,心中的乱绪总是理不清。心疼父亲的容忍又讨厌他的懦弱,讨厌母亲的跋扈也清楚她的辛苦,怨恨母亲一直以来对她的忽略,感慨父亲对家庭的付出,母亲的不珍惜,耿怀他们的不相衬,也不甘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一无是处……可是不管怎样,她不要失去他们。
不管怎样都好,她要这个家里有他们两个人。
不管怎么样……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洒月兑,可以无所谓了,以为能够不需要母亲了,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她只剩下恐惧,恐惧失去他们。
是不是如果真能做到不在乎,就不会这么恐慌、这么难受了?她要学着真正放开吗?
是不是什么都不去想,就不会再心痛?什么都不理,就不会再受伤?
是不是要真正地放开手,让一切都无所谓?
次日清晨,江月华一早便出门,师明康在楼下做好早餐后不见女儿下楼,便上楼去敲她的房门。
“琳琳!起床了吗?吃早饭了!琳琳?”
“嗯……”师琳睁开酸涩的眼,望了眼闹钟,昨晚忘了调铃声,也不知几时上床睡的。
“琳琳?”
“哦,来了!马上就下去。”师琳朝门外喊了一声,坐了起来。
“快点啊,不然会迟到的。”师明康说着转身先下楼。
迷迷糊糊穿衣梳头,收拾书包,只见一桌散乱无序,到处撒着碎彩塑屑和小星星,那星星罐子倒是用彩纸包好了,还用绸带扎紧了封口。师琳拿起来瞧了瞧,昨晚编织到眼涩手软,完全是下意识似的摆弄这些东西。
“琳琳!”父亲又在下面催。
“来了!”匆匆将几本书塞进书包,随手拿了几支笔也装进去,拉上拉链便提着下楼。
一夜过后,仿佛又回复了以前的平静,至少现在是平静的。
略赶地来到学校,站在课室边打开书包,竟从里面滚出那个星星罐。师琳愣了愣,料想是方才匆忙之下误塞进去的。正想把它放回书包里,忽然旁边的人一阵骚动,她不经意地随之望去,却顿住了动作——
景麒……还有谢莹霄。
显然是他护送她来学校,两人并肩谈笑着,亲密又和谐。俊男美女,画面看起来确是悦目。
师琳冷笑,心头无明火起。什么跟什么,昨天突然跑到她面前大说一通,今天就若无其事陪同谢小姐来校,这种人!
景麒送谢莹霄到课室门口停下,有丝无奈地低声叮嘱:“下次不要再随便跟着别人转车了,要按固定路线走,知道了吗?”真费劲呢,这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要不是他及时看见,差点又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