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微微惊跳了一下,嗫嚅半晌才又挤出话来:“月、月柔,听说你、你又打人了?”
“是啊!他该打嘛!二娘,你到底要说什么?”柳月柔觉得耐心快用完了。
“可是,打人、打人不好的。不应该随、随便打人……”范氏越说越小声,甚至不敢看向柳月柔。她本来是已故柳夫人的陪嫁丫头,后来生了女儿柳水柔才被柳老爷收为二房。夫人去世后,柳月柔的教养职责就落在她身上,可是她哪敢管夫人的女儿?而老爷一心研读诗书,认为教养女儿是妇人之责,从不关心女儿的事,所以柳月柔才变得这么野。她真是有於愧於九泉之下的夫人!今天听说柳月柔又在外面打了人,所以硬著头皮前来规劝。
“知道了。随便打人当然不好,我从来不这样做的。”她打的都是该打的臭男人!柳月柔耐著性子再问一声:“二娘,你到底有什么事?”干吗放著正事不谈,扯这些漫无边际的话题?
“呃?”范氏愣住,她刚才没有说清楚吗?
呃什么?柳月柔挑起眉等著她说下去。
“呃……我是说打、打人不好……”范氏开始发抖。
“我都说知道了。”她怎么还不转入正题?害怕就快紧把话说完好回去呀!
“哦,啊,你知道了啊?那……那……”那么她的规劝算成功了吗?范氏踌躇著是不是要告辞了,可是柳月柔还盯著她看,让她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
柳月柔叹了口气,算了,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青青!茶怎么还没端来?我快渴死了!”这丫头手脚越来越慢了。
“哦,那我给你倒茶吧。”范氏赶紧站起要给柳月柔端茶水,她本来就是伺候夫人和小姐的丫鬟,这么多年了还是觉得自己不配跟她们平起平坐。
“不用不用,你坐著,坐著呀!”柳月柔叫住她,感觉自己的火气又快上来了,长辈就要有长辈样,起码她现在是当家主母,有点气势行不行?老是把自己当下等人,怕三怕四。有什么好伯的?好像她柳月柔是会吃人的凶神恶煞一样。
被柳月柔喝止,范氏无措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柳月柔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她了,“二娘,你还有话要说吗?”等她自己开口恐怕要等到天黑。
“没、没有了,没什么事了。那、那我先走了?”看到柳月柔不耐烦的样子,范氏更加无措。怎么办?她好像又惹柳月柔生气了。
“好,二娘没事了就回去吧,有事改天再来找我。”搞什么?来了半天什么事都没说就要走了。柳月柔勉强压住自己的暴躁脾气,尽量和善地对待她。要是别人早就一拳挥过去了!她最受不了扭扭捏捏的人。
二娘老是这样,自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一辈子把自己摆在下等人的位子。她实在很难去尊重这种毫无主见的长辈。
“青青!青青!你还在磨蹭什么?”她需要一杯水来消气,偏偏自己的丫头还迟迟不出现。
“来了来了。”一个丫头随声托著茶盘出现,她走路姿势很怪,总是先迈左腿,然后右脚划了个圈跟上去,一看就知道是跛了一条脚的。
青青将茶盘端上桌,“对不起,小姐。房里没有开水了,我到厨房去打水,所以来得慢了。”
“白痴!打什么开水啊?我都说我热得快死掉了,你也不晓得给我弄点冷水!真是笨死了!”柳月柔气恼地瞪著热气腾腾的茶水,“还不快给我倒凉了!”真是气死她了!
“是,是。”青青把茶水倒在茶碗里,用两个茶碗来回倒动,让茶凉得快一些。看著小姐气呼呼地掮扇子,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小姐脾气不好,可是她知道小姐是个好人。她小时候跌断了腿,没医好就落了个终身残废;家里穷,为了不让她拖累家人就把她扔在路边。她在街边捱饿受冻地坐两天,没有人肯理会她这个残废,可是小姐把她捡回了柳家,她成了小姐的丫头。虽然小姐一直对她大呼小叫的,但从不曾打过她饿过她。她的腿脚不灵活,做事拖三拉四,可是小姐从来都只是说她几句,却不会罚她,也没打算不要她而换个灵活点的丫头。那年夫人嫌她侍候不好小姐要赶她走,是小姐硬拉住她。她知道,小姐是个难得的好主子,小姐的恩情,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终於觉得茶可以饮了,青青把茶碗捧到小姐面前:“小姐,请用茶。”
“3嗯。”柳月柔接过茶碗,看见青青仍站著,挥挥手:“去一旁坐下,别老杵在我面前,挡著我的风了!”
“是。”青青走至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舒展一下酸麻的脚。她就知道,小姐其实是个细心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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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朗朗,凉风习习。
难得今晚有风,鬼才会闷在不通风的绣楼,所以柳月柔甩著绸扇,乘著夜色在柳府内闲逛。
路过大哥柳仲诗的书房,意外地没有听到他摇头晃脑拖长声音在吟诗。柳月柔觉得奇怪,便踅进他的院子,想看看那个书呆子是不是终於开窍了。
柳父是一心扑在诗书中、不理家事的,生平最遗憾的是自己不能考中进士,最大的希望是儿子能够青出於蓝、出人头地。受父亲影响,柳仲诗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蛀书虫。但毕竟与柳月柔是同母所生,兄妹间的关系还算亲密,所以柳月柔闲著的时候也会过去探望一下钻在书堆里的大哥,听一听大哥那套迂腐的圣贤说。
“大哥,多日不见,无恙否?”懒得走正门,柳月柔从窗台翻进书房,摆好架势准备接收古板大哥的礼仪教训——“咦?没有开骂?老哥,你竟然不骂我?”终於习惯她的行事风格了吗?柳月柔惊喜地望向柳仲诗,却见他呆坐在书桌旁,手捧著一卷书,两眼无神地盯著前方。
“喂?大哥?”柳月柔探身在他面前挥挥手,再抽走他手中的书,柳仲诗竟然仍是浑然不觉。
“喂!失魂啦?”梆月柔猛一拍他的肩,让他惊叫一声跳起来。“唉,我辈熟读圣贤书,自许君子,处世便当宠辱不惊,安定自若。小小惊吓,何以失态至此?老哥,你这样不行喔!”柳月柔朝他摆摆手指,听多了他的那一套,多少学到一点。
“月柔?你什么时候来的?”柳仲诗抢回书卷,“快回房去!大家闺秀当是日落后不下绣楼,无人陪伴时不出院门。月柔,你这样成何体统!”
柳月柔听而不闻,“大哥,你刚才在发什么呆?有心事啊?”
“去去去,少管闲事,有空多练习女红。”柳仲诗不自在地转过身。
有问题哦!柳月柔贼兮兮地凑近他:“犯了相思病吧?有喜欢的人啦?是哪家的姑娘呀?”
柳仲诗口齿不清地对她说:“你你你……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谈论儿女私情之事,这这……这成何体统!不许再胡说!你应该谨遵妇言……”
“别管什么妇言不妇言!”柳月柔不耐烦地打断他,“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有没有跟人家说过话?有没有模过人家的小手?还是亲过嘴了?”这书呆子有没有开窍呀?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对琴操姑娘向来敬重,以礼相待,你、你怎么可以讲得这样不堪?太不知廉耻了!”柳仲诗气得浑身发颤。
呆子!柳月柔撇撇嘴,“你那个琴操姑娘是哪家的?姓什么?住在哪儿?”这书呆子看中的会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