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仍然是美丽而神秘的事物,在远方等待着我。所以,没关系。
不久,汽车停在终点站,我们下了车,斗志高昂地大叫要征服那两座山,开始沿着山路向水库进发。
这条刚开发的山道尚未修建好,尖锐的砾石让脚底生痛。两旁是稀疏的李子林,烈日当空,热辣得不像话。
走了一段路,只觉得又累又热。看着旁边的人仍然笑语晏晏,我即使竭力提着兴致,也留不住笑容了。不觉越走越慢,渐渐落到了队伍的后面。
李沛雅快乐地吱吱喳喳,不时跑去摘些野花野草。张丽丽和其他几个女生也跟我们走在一道,七嘴八舌说着笑着。
“……阿菁,你说是不是啊?”张丽丽偏头笑着问我。
扯扯嘴,我勉强给了一点回应。好累的感觉,越来越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阳光太过火辣,四周声音又太过喧闹。恨不得身处一个无人的空间,让我可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杂乱心绪。
偏偏张丽丽不识相地老是找我说话,每跟别人说完话都要兴高彩烈地跟我说一句“阿菁你说是不是啊?”、”阿菁你说呢?”、“阿菁你觉得呢?”……
“阿菁……”
“你烦不烦呐!”终于我忍不住冲口而出,
看到她的笑容瞬时僵掉,后悔也占据了我的心。我咬咬唇,道歉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一时说不出来。因为这愧疚,所以心里更是一阵闷。
“阿菁,你干吗这么大声?”旁边的女生嗫嚅地说。
我抬头向四周一望,气氛有些凝滞,在这空旷的地方我那声吼有些吓人,而我平日温和的个性也使得方才的恼怒更引人注目。女伴们都奇怪地看着我,走在前面的人掉转了头,甚至连程定尹也望了过来。
我撇开头,心情更坏了。空气变得好沉重,连呼吸都有些费劲,以致我的眼角开始酸楚。
蓦地一声轻笑,陈琪轻快地说了什么,带走了大家注意力。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大家继续往前走。我举步跟着,心沉到最底端,再也无力让它高扬。
李沛雅一直在偷偷地打量我,我知道,却不想抬头。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在一个转角处追上张丽丽。
“丽丽,刚才……对不起了。”并肩走了几步,我低声说。
张丽丽沉默一会,也低低地说道:“我只是见你一直不开口,想跟你说说话,让你开心一点而已……”
“对不起。”
“我知道我有时候很讨人烦……”
“不是不是,只是我自己心情不好而已。”
“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张丽丽的声音立即拔高,瞅着我,“怎么了吗?有什么事吗?”瞧,说不到几句话,八卦婆的本色又出来了。
我受不了地随口敷衍几句,闪人了。
穿过偌大的李子林,开始爬山。金秋的山林仍然郁郁葱葱,烈阳移向头顶,透过树阴射下来。山道崎岖,多数地方只容一人行走,各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长。
我走得特别慢,同学们一个个越过了我,喧闹的声音在前方渐渐远去。
李沛雅一直不声不响跟在我后面,终于开口了:“你今天怎么了?很反常哎!”
“没事啊。”
“少来!说不说?”
“不说。”
“你……”李沛雅呆愣一下后啐丁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扑上来,双手揽住我的肩头,抛给我一个“暂且饶过你”的眼神。“死丫头,出来玩就开心一点,摆脸色给我看呀?笑一个!笑不笑?”
我被她刻意学的流氓地痞式的怪声怪气逗笑了,伸手想拉下她的胳膊、
她反而缠得更紧,半拽着我大步往前走。
“喂喂喂,走慢点呀。”她的手圈着我的脖子的方式是再稍一用力就是勒颈谋杀的那种,我使劲掰着她的臂膀。
“走快点啦!”她不听,反夹着我的脖子往前拖,”前面的人都看不见了,迷路可不是好玩的。”
“喂,要死啦!你还不放手!来人哪!救命啊!”我胡乱嚷着,为了生存而挣扎不休。
“走喽走喽!”她大笑,根本没听到似的。还放声大唱,歌喉嘹亮却五音不全:“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还扛着一头大白猪呀——”
唱的什么呀!这家伙每次高兴就会来一段即兴歌,让人哭笑不得。我搔她的胳肢窝,终于从魔手下月兑离出来,深吸一口救命的空气后,飞脚斜踹向她。“难听死了!你想谋杀呀?”被她这样一闹,再低沉的情绪也拉上来了。
她闪过,摆出跆拳道的架式反攻,口中还嘿嗬有声。啧,可惜起脚就不标准,反让自个儿站立不稳而差点滑倒,害我笑得打跌,下面的必杀技也使不出来了。
两个傻女生尽情地笑了够,直到捂着肚子叫痛,方勉强收了声,相互搀扶着往前走。
越往山的深处树林越密,蔽日的浓阴遮去了烈日,道旁的泉渠近乎散发着冷意。潮湿的雾气中,前后不见人影,有丝阴森的感觉,所以我们大声地说,大声地笑,竭力替这片清寂添一点热闹和人气。
几步之间,我们的话题已经从能源危机转到教育制度的缺陷了。李沛雅格格地笑着,为我随口而出的歪论摇头。“照你这么说,高考还真是神圣啊。”
“那当然。”我继续努力地掰,摆出老学究的气势,“你知道,人们是很习惯给各种事物划分等级的,那么,在阶级被消灭以后,人们本身的等级靠什么来划分呢?又有哪个划分方法能像高考这样广泛、这么权威呢?如果没有这些深层的、合理的原因,高考怎么会成为全国人民评判所有青少年的标准呢?人民不是好糊弄的。”
李沛雅笑不可抑。“阿菁,有时候你真是宝,连这些也想得出来。”
“所以,高考是一个最具有广泛竞争性的全民运动,值得我们以虔诚的心态对待!”
“哈哈,到了高三,我就每天念一遍你这段话,让自己像朝圣一样参与这场伟大的竞争!”
“到时候,我们就整天捧着书本,不看小说也不聊天吹牛了。”我们已经开始毫无逻辑地胡说八道了,只求一路上声音不断就好,免得对这种清寂产生惧意。
“不逛街也不看电视了。”
“不吃零食也不种花了:”
“也不参加郊游了,”
仿佛触到地雷,气息刹那间沉静。然后,我用力笑出声来。“这可不行,程定尹今天来得对极了,你看陈琪多开心。”为何又刻意将他提起?明明想将这分心情压下去的啊。
“是吗?”李沛雅喃喃地,“他们不一定就是谈恋爱了吧?先前一点预兆都没有,说不定不是那样的……”
“他们两个很相配,你不觉得吗?”奇怪,心里在乎个半死,嘴里偏又浑不在意似的拿来大谈特谈,还越说越大声。这么拙劣的掩饰方式我竟然也做得出来?
包怪的是,脑子里清晰地做着理性分析,口中却仍然吐着言不由衷的话,好像一个自己清晰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纵使觉得荒谬也身不由己。“两个人各方面都很相称,身高啦、外貌啦、爱好啦、性格啦、成绩啦……连微笑的样子都有些相似耶!再相配不过了!”
李沛雅偏要跟我顶似的说反话:“她跟潘云还好啦!不然给那个M中的老大追走也好,就是比跟程定尹强。”
“我就觉得程定尹比潘云适合陈琪!他们最相配了!最……”蓦地消声,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
李沛雅抬头一看,也愣住了。
我们争论的主角之一——程定尹,正站在山路拐弯处的桐树下,离我们不到三米远。在寂静的山冲,我们的疯言疯语显然全悉进了他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