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逃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逃?这下换成柳毅百思不能其解了——她变得真有点奇怪。
此时,场中战况突变。一片红云降落在场中,飘忽几下便抢到了斩神剑,然后落在庙门前,挡去了柳毅二人的视线。
红云散开,却原来是一个僧人模样的大神,只听见他以洪亮的声音说:“众位,咱们何必为了这柄剑自相残杀?若是天帝知晓此事,大家都会受惩,不如息事宁人,将剑交给一名大家信得过的人保管。众位意下如何?”
嗯,大家皆想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大半的人都同意了他的提议,因为清楚自己的修为不够格拥有斩神剑,只要让剑留在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手中便满意了。
那么,什么人合适呢?乱哄哄吵嚷了一阵,首先把天界和地藏界的人排斥出去了。毕竟是陆界的地盘嘛,天界与地藏界可不能随便越界哦!于是大家合力将不受欢迎的风神、雷公和阎酥一干人踢走,接着再讨论其他人选。
最后,不负众望地,法力高强的红云大神当选!他笑咪咪地扬着剑上前一步向众位支持者招呼致意。突然他脸色一变——
谁?谁偷袭他脚底板?他的左脚心正是死穴所在啊!怒气一来;斩神剑立即有了感应——
天空哗啦一声巨响!红云大神的法力自是不可小觑,传到斩神剑上更见奇效:天幕被劈开了,顺便也把正路过其上的天神们惹下凡来……
“斩神剑?!傍我!”
咦?这个声音……鄱阳龙君两兄弟?!
答对了!因为内斗而受到天帝的惩戒,所以被一队天兵天将押着去听审的鄱阳龙君两兄弟,走在半路上突然被一道剑光劈开了锁龙链,得回自由身后又看见斩神剑,自然皆大喜过望,飞身去夺:争夺龙君宝座全靠它了!
而那一厢,处于弱势受人欺负的风神和雷公一见来了同伴,立即招呼各天神一起报仇。然后所有的神怪呐喊着,全涌向山神庙。抢剑啊——谁抢到算谁的——
红云大神顾不得斩神剑被两条龙所夺,径自捧着左脚板跳来跳去。疼啊!他全身金刚不入,仅有左脚脚掌心是命门所在,轻轻一击便可打倒他。奇怪,敌人怎么会知道他这个最最秘密的事?他疼得几乎掉泪,伸手从脚心拔出一枚小金片——这就是凶器了!
而藏在他身后的柳毅两人从门缝中看得真切;那红云大神拈起的沾着血的小小的圆圆的薄金片是……
“你的鱼鳞怎么会镶在他脚心?”柳毅以眼神相询。
时三来无事地把头摇成咚咚鼓,不是她干的!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最后柳毅耸耸肩;算了,那么混乱的场面,又在地上模爬滚打的,鱼鳞掉出一两片来不稀奇吧?
唉,是不稀奇啦,可是因为你这一片鱼鳞之罪,把天神和两个龙神一齐惹了过来,刚刚停息的混战又开始了,而且再一次升级,惨烈程度更上一层楼!可怜哟——山神庙,你怎么受得了这么多法力的冲击呀!
受不了的结果是:轰的一声倒塌!
柳毅搂住时三来滚了出来,两人猫着腰在酣战的众神之间钻来钻去,目标是战场外的树林。得益于时三来敏锐无比的感应力指路,两人迂回前进,总算惊险万分地钻出了战场,眼看即能隐入树丛中了!
可是,偏在这时,鄱阳龙将军在打斗时腾上半空,一眼就瞧见了他们,顾不得争夺斩神剑,飞身扑向他们:“你这书生!纳命来——”就是他!在龙君前面挑拨,使这战事提早发生,是造成他失败的罪魁祸首!不杀他怎能解恨?
糟了!“时姑娘,你快逃!”柳毅一把推开时三来,自己却迎了上去——只要一瞬,只要一瞬的时间她就能遁走……
砰!龙将军的双掌击到,首先承受它的是时三来的后背!然后柳毅也受到波及,经脉尽裂!昏死之前的最后一眼,是她含血含笑倒向自己的脸庞——她,她竟然……
时三来扑在柳毅身上,一起倒地,感觉到生命力迅速流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第一次,她没逃;第一次,她没躲在他身后;第一次,她主动迎向了危险……身体很难受,她却笑了,虽然没救得了他,可是到底为他做了一件事……
龙将军踏下地,看着两人的尸体冷笑着。下一瞬,他听到上空一声怒哼,有掌风击来,他举掌回击——可是,他的抵抗竟然如滴水搏海!无可阻挡的火焰击向他,烧掉了他所有的法力!
敖焱降落于地,蹲身察看两人,剑眉紧皱。他一时失神,他们竟然就出事了!迅速塞了两颗仙丹到他们口中,然后立起身,手指在他们周围画了一个圈,艳红的火焰凭空而生,圈住了两人,隔绝掉外界的一切。然后,转身面对混乱的战场,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轻轻地温柔地呼出一口气。唉,一千多年了吧?他无聊得够久了,该是——让忘了他的人重新记牢地的时候了!
####################
靶觉上,她像是在飘浮。
死了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知觉,好像已经不在自己身体里了。周围是一片虚空,没有任何存在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仍混饨时的寂静。啊,不,有的,有什么在她身边,是的,那种熟悉的气息……是他!
她把四处飞散的知觉收回来,全心感应他的存在。一点一滴,慢慢清晰起来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他温柔的暖意……还有他的生命力……是他啊!
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她用尽所有意志回来了,回到有他的地方——时三来睁开眼,逐渐调整焦距,映入眼帘的——是他。安心地笑了,她闭上眼睛,任自己坠入黑暗的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苏醒,几乎在同时便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睁眼,是的,他在看着她,盛着焦虑和恐惧,但不变的仍然是温柔,见她转醒后,再添了一分欣慰。
两个人的身体都不能动强,连手指也指挥不了。但没关系,只要能这样看着对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柳毅在心里叹息,老天垂伶,还能看着她。这样活着看她,看她活着,真好。累了,眼皮很沉重,可是他努力与疲意挣扎着,怎么舍得看不见她?
时三来知道他的心意,因为她也是如此。可是,她要积蓄体力,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克制住自己的渴念,她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去感觉他,只一心一意调息运气,把残留在骨肉中的法力全都压榨出来——时间不多了,她要尽快回复行动能力!
柳毅仍在看着她,她闭目调息的样子很是可爱,去除了恐惧和畏缩之后,秀美的面孔便展现出平静的纯真,让人捧在手心保护的纯真。怎么舍得不看她呵!可是,终究抵不过的疲惫,他的双眼逐渐模糊了,任再怎么努力撑开眼皮也是一样,终于只能看到黑暗……
准备好了!一遍遍默演着待会儿的动作,然后,她睁开了眼,最后一次在心里演习一次,因为她不能浪费一丝体力!
开始动了,她伸手趋向他,攀着他的手臂靠近了他,然后左手探进怀取出那颗紫英珠——那颗本来打算献给洞庭龙君的,有可起死回生功效的紫英珠,右手掰开他的嘴;勉力将紫英珠塞进他口中……只能做到这里了,她力竭而瘫在他身上,却知道……他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