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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驱赶着落霞,逐渐占据了整片天空。
在柳毅不停的朝前张望中,远处地平线上终于现出了路人口中所说的城镇,他松了一口气,回头扬起笑,“时姑娘,你看景阳镇就在前面了,我们今晚就在那儿过夜吧。”他向上一个村镇的人打听过了,若要向东,这一条路是最为便捷的,可是这道上有点不太平,如果天黑之前没赶到景阳镇,可就有些麻烦了。幸好,他们一路顺利。
他就说嘛,陆上肯定没水里那么倒霉的!
带着轻松的微笑,柳毅拉着时三来进了规模颇大的景阳镇。思及她是水族,在陆上走了一整天肯定很累,便先找间较好的客栈要了套上房,让她净身休息,自己则到外面唤店小二送桌饭菜上来。
今天中午路过上一个镇的时候,到当铺当了两片时三来的金鳞,如今才敢出手阔绰,不然以他羞涩的盘缠,哪敢住这么好的房间,更不用说他的包袱早在洞庭君山的龙井边就丢了,全身上下只剩几个铜钱。
正打量着房间,实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心一惊,奔到窗前掀帘探看。原来是东厢房住进了几个客人,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家眷,还有家丁陪伴着。他放下心来,暗笑自己已成惊弓之鸟。
时三来沐浴出来,饭菜也送上了,柳毅招呼着她用饭。原本还曾担心她吃不惯陆上的食物,但从住在渔家那三天看来,她好像并不挑食。而自己虽然吞过洞庭龙君那个什么丸,不觉肚饿,可是美食毕竟是一种享受,不吃白不吃。
所以他开开心心地饱餐了一顿,然后心满意足地啜完小二奉上的香茶,再叫店小二为两人送了两套新衣进来,进澡房舒服地洗个澡,最后躺入柔软暧和的床铺中,浓浓的惬意感觉从骨头里边冒出来。偏头看另一张床榻上的时三来,她已睡熟,眼眶下遗着淡淡的黑影。他微微一笑,愿她有个好梦吧。
夜色静谧,闭上眼睛,回想起在水界的辛苦,恍若隔世。柳毅感动得叹息一声。啊,总算是苦尽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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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大唐盛世啊!不是说世道昌明吗?不是说安居乐业吗?不应该是天下太平的吗?不是苦难都过去了吗?
看看看,这成了什么样子了?皇天厚土之下,光天化日……不,星光朗朗之下,竟然……竟然有强盗?!这是什么世界啊!
柳毅护着受惊的时三来避过飞来飞去的家什,瞅准机会躲进红木桌底,忍不住地哀鸣:为何美好的生活才露半边面,便要离他而去!难道他注定与安逸无缘?刚刚才觉得世界如此美好,马上从美梦中惊醒!
方才半夜时分,一伙强盗突然闯入,直奔客栈上房的东厢,显然早有预谋。东厢房客人的家丁,闻声火速赶来截拦。嗯,看情形,应该是寻仇吧?两方战况激烈,已经波及整片房舍,客栈掌拒和伙计早逃得无影无踪,听说此地官府的衙役皆为老弱病残,别指望他们来救命了。只可怜了他们这些无辜的房客,逃不出去只好四处躲藏。
时三来紧紧抓住柳毅的衣襟,十指关节泛白。这一次她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强盗来时她竟毫无所觉!太可怕了,完全察觉不到危险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被突如其来的敌人杀死的恐惧紧紧地扼住她,让她差点因此而窒息。躲在桌下,听着外面激烈的打斗,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一遍遍地颤抖。可是她不知如何逃、往何处逃。感觉不到危险的所在,也就不知道安全之处在哪里。
右手一直扶着她的肩,柳毅自然感受得到她的害怕,于是伸出双手环住了她,一边暗骂自己不慎,又让她处在惊吓之中。紧拥她在怀,一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努力用自己的体温来暖暖她。一介百无一用的书生,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时三来的脸颊被贴在他胸前,刀剑碰击声和吆喝声,此刻听来竟似远了一些,代之他平稳的心跳。一股宁静的气息由他身上传来,就像他每次遇到危险时的轻松,那种明明生死攸关,却仿佛事不关己似的轻松,好像在看着另一个人的遭遇一般,甚至还能带着调侃自己的笑。一直不明白,他如何能做到这般淡然,不,不是看破生死的淡然,他也会紧张会心潮起伏,却无真正的恐惧,不管命运怎样安排,皆报以微笑。总之……他是个怪人!
从来不曾在意过别人,只要对自己没有威胁,就会被她的感官自动忽略。但这个书生的气息,却在不知不觉中渗进了她的知觉。这个书生……柳毅……
欣喜地发觉她的颤抖渐停,冰冷的身子也有了点温度,柳毅放下一半的心,探出半个头到外边察看形势。
有点糟糕。以黑布蒙着面的强盗们人数众多,家丁们己被伤了好几个,即使在死撑也只能边战边退,看来支持不了多久了。不过这伙强盗一进门便直奔东厢房,并不理会旁人,但愿他们只针对目标,不要牵扯到别人。莫怪他自私冷漠,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啊,各人理各人事,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与他无干。
蓦地觉得旁侧有异,柳毅两人遁声望向左侧方,立时一惊:不知何时,两个女人沿着墙根朝他们模来,胖胖的身躯抖个不停,还勉强听得到压抑过的哭声。她们朝这张红木桌爬了过来,停在桌脚外瑟缩着,眼泪鼻涕涂花了脸,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很明显地传达着哀求:求求你,分一半位置给我们躲!
别人当然可以,可是她们——东厢房住的女人耶!苞她们在一起肯定会惹火上身的,到时不仅他倒霉,时三来也会有不测。所以尽避于心不忍,柳毅还是轻轻摇头。她们在这里躲没用的,强盗们有备而来,到时在房里找不到她们,定会四处搜索,桌下这么醒目的地方怎么躲得住人呢?只能像他们一样用来躲流弹而已。硬下心,他轻声建议:“你们……还是逃吧,趁此机会跑到外面去,或者找隐蔽的地方躲,这里很容易被找到的。”事实上,是根本不用找,眼睛一扫就能看到。
她们猛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回头看只剩一个家丁在垂死挣扎了,抖得更厉害,慢慢地朝柳毅他们靠了过来,硬挤进桌底来。
柳毅很清楚,让她们进来肯定会连累自己的,但瞧她们可怜兮兮的惨样,怎么也不忍心踢她们出去。犹豫间已被她们靠了过来,向来所恪守的男女授受不亲之古训,使他下意识地朝后避了避,而从不让旁人近身的时三来,也很自然地躲远了一些。如此一来一往,已被她们进驻了大半个空间。
柳毅无法,既然硬不下心踢她们走,只好自己走了,“时姑娘,我们另外找地方躲吧。”搂住她朝另一端钻了出去。虽然这时候出去不安全,可是跟她们呆在一起更危险,若是被当成一伙的就死定了,所以最好能撇多清就多清……
咦?钻出半个身子,才发觉有几双粗壮的腿杵在自己面前,不样的预感升起,抬头,果然是蒙面的强人,冷冷地朝下睨着他。
糟!难撇清了!心知不妙,柳毅勉强挤出笑,“几位兄台请了,小生柳毅,江阴人氏。不小心路过此地,阻着你们办事,真是抱歉。哈哈哈……你们忙,我们先走了,告辞!”拉了时三来迅速越过他们,祈祷各路神仙保佑这些大哥有点分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