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毅受教了。”柳毅展颜拱手,一个是陆上凡人,一个是水中仙家,能相逢已是难得之缘,何必再苛求其他?
白询点头,望着两人,“好,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分别吧。时候不早,你们此刻顺着江水往东去,应该能在天黑之前通过下游湖口的关卡。”
“是。”柳毅应道,转头看向一直躲在他身后,却仍保持着一丈距离的时三来。瞧她那惴惴不安的样子,莫不是又感应到鄱阳湖有凶险?早些离去确是上策。经过几次验证,他再也不敢小觑她的感应力了。
白恂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时三来,忍不住再开口:“你们要往东海,我在水界稍有人脉,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知道他们此行中有隐情,本不该探问,但他又忍不住多事了。
柳毅摇头,“多谢先生盛情,但此事我们会自行解决,不敢再劳烦先生。”这件事凶多吉少,岂能将白先生也牵扯进来。
白恂微叹,看着两人,又再多口了一句:“小兄弟,我看你们此行颇多周折,万事小心。保重!”着意望望时三来,方转身朝南大步离去。罢了,缘来缘去已是无奈,牵来挂去更添心魔。
“先生也请保重!”柳毅拱手遥祝,暗祈有重见的一日。然后招呼时三来,加快脚步向东赶路,希望在今天能顺利离开鄱阳湖。
在他们身后,白恂却停往脚步,回首。
她不记得了吧?摇摇头,笑了,笑自己修行两千年,却一直做不到绝心绝情,为凡尘俗事挂心,但是……别的事易放下,可是对这个小鲥鱼,却免不了记挂。毕竟当初若不是自己擅改天命,使那个本该往生转世的鲥鱼月兑离正轨,走上求仙之道,今日也就不会有这个时三来了。而这对于她究竟是祸是福?答案让他七百年来总留有一丝心念,耿耿于怀。
如今,她的命运变幻莫测,凶吉难卜,一团迷雾让他也看不出会有怎样的未来。不觉叹息,他也该为此负些责任吧,毕竟是他一时多事,将她带入这种命运的啊。可惜她这一劫,他注定帮不上忙的。
而,那个仁厚的书生柳毅……会是其中的契机吗?唉,仰天再叹,从来天意最难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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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和时三来一前一后,说笑着不觉走了半个时辰。呃……要说“说笑”勉强也对啦!不过是柳毅一个人说,然后自己笑而已。他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的遇险又遇救历程。
时三来照例是沉默.一直没搭话.可是两人相距太近了,别无选择地把他的声音一丝不漏全接收进耳。在他说得兴高采烈之时,她偷眼膘了他一下,真不可思议,这么危险可怖的事,而且关系到自身性命,他居然当成趣事开讲。果然是怪人!
“……然后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如神祇般的白衣文士,他说他叫白恂。白先生是……”柳毅谈兴正浓,她少话,那么他只好多说一点以作弥补。
白鲟?时三来蓦地捂住嘴,逸出惊讶的声音:“白先生……”
是他!七百年前将她从濒死中救回来,并指引她踏上求仙问道之途的白鲟精!而她刚才竟没认出他来……
白先生他……先生方才也没认出她来吧?但一忆起临别之际先生望向自己时眼中的深意,立即了悟!
先生……冲动地旋身想追去,至少……至少向他道声好。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在心目中,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师父,甚至是父亲的。从她月兑离蒙昧、有了记忆的那一刻,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先生啊!
“时姑娘?你怎么了?”柳毅奇怪她没跟上来,回头看到她的异状,赶紧折回来绕到她面前,“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知她又为何事惊慌,但看她那样子又不像是恐惧。
“先生……”她喃喃唤着,怅然望着江水中的苍茫暮色。追不上了!先生已经走远了,七百年前一别,如今又错过了……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细,柳毅没听清楚,但她凄楚的神色让他心惊,“到底出了什么?”从未见过她出现这种神色!其实上她除了恐惧外少有其他表情,而柳毅发现这一种更让他难以忍受!
抬眼望进他关心着急的眼眸,时三来不觉把话说出了口:“白先生……”
柳毅奇道:“白先生?你说方才的白先生?他怎么了?”素不相识,方才也没说过话,怎么这时提起他来?
“白先生……就是七百年前度化我的人,而我刚才没认出他来……没有认出来……现在,追不上了……”她呆呆地望着远方,眉儿紧蹩,那委屈的样子,竟像是失去了父亲的小女儿。
度化?类似于启蒙恩师吧?柳毅心中一怜,柔声安慰道:“别担心,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白先生在这一代很有名气,要找到他也很容易。放心,等把信送到东海后,我陪你回来找。别担心了,嗯?”
去了东海,恐怕就没有命再回来了,时三来转头看他温柔的脸庞,眼里再次浮上深沉的惧意,感觉越来越明朗了,这一趟,对于他是,对于她也是——死亡之旅!包可悲的是,她明知道,却只能走下去。
见她又开始害怕,柳毅以为她在畏惧他的靠近,神色微黯,随即又挂上和善的笑容,体贴地离开她两步。“我们上路吧,白先生的事以后再说,好吗?来,走快一点,不然界门要关了。”
没错,危机的逼迫感又强烈起来,还是快些离开鄱阳湖。时三来点头,跟着他前行。却忽然有一丝疑问浮上心头:他们能顺利出得鄱阳界门吗?
突然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不会再出意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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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以他们一路来的霉运指数来看,没出意外才是意外!
“不行!已经关门了!龙君刚才传令:为了迎接龙将军凯旋而归,所有的人都要去上游界门两侧列队欢迎!今日这里提前关门,任何人许进不许出!你们快回上游去吧,龙将军的军队快要进湖了。”
“这位大哥,帮忙帮忙!我们真的有急事,拜托开开门让我们过去吧!求求你了!”柳毅不死心地拉出苦脸哀求着。气人呀,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拼命赶到时,却眼睁睁地看着界门在面前关上。
守界卫兵不耐烦地推开他,“你耳聋了吗?这是龙君的命令!稍后还要在龙宫广场为龙将军举行狂欢大典,庆祝胜利!龙君说了,要给龙将军热热闹闹的庆功典,所有人必须到场,谁敢违抗严惩不贷!快去快去!”
柳毅被魁梧的卫兵推得连退三步后倒地,气馁地看着一群士兵扬长而去,转头瞪了紧闭的界门半晌,终于接受了现实。站起身折回照例躲在远处的时三来身旁:“时姑娘,现在界门已关了,我们就在这里留一个晚上吧,明天一早就能出去了。别担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其实他是觉得早一天晚一天没所谓的啦,只要小心别撞上将军就好。就是担心时三来会害怕,怕她今夜又会惶惶地不能入眠。看她现在吓得抖个不停,他都替她难受!叹了一口气,小心地哄着她:“别怕,明天一早就离开。没关系的,今晚我们夹在人群中,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保证,不会出事的!”唉,跟女孩子同行就是这么辛苦!尽避满心恐惧,时三来还是不由抬头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书生越来越啰嗦,老是说废话。又没有预知能力,他怎么知道不会出事呢?而她即使清晰地感应到了不祥,却也无法应付,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从来,她的命运都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