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过头去,不断深呼吸以阻止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需要任何男人,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声音却无法掩饰地哽咽。
他深深凝视着她克制的表情,“你看看周围,再看看你自己,你能说你过得很好吗?”他走到她身边,轻柔地拉过她的身体,“雷欧娜告诉我报社已经不打算再用你的文章了,因为你总是不能按期交稿。
你的冰箱里塞满了各种垃圾食品,家里到处都是玛斯的婴儿用品,你面色苍白,神情憔悴。每天你除了给玛斯洗澡,陪玛斯玩,带他散步,给他准备吃喝,为他把屎把尿,哄他睡觉……你还做了些什么?”
眼泪流下眼角,她抬起水盈盈的大眼看着他,“这有什么不对吗?我要照顾好我的孩子。”
“可你不能毁了你自己!”他的声音如铁般坚硬地刺进她的心,“你是在折磨你自己。”他拉着她走到镜子前,“你看看镜子里的女人,这个头发蓬乱,满脸阴云的人是你吗?是我认识的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对什么事都从容不迫的你吗?你不能因为玛斯而不再爱惜你自己呀。”
她酸楚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很糟糕,但这是谁的错?她旋转身子与他怒目相向,“你到底在指责我什么?”她怒吼,眼睛里冒出愤怒的光芒,“我变成什么样子与你有关吗?我爱不爱惜自己不是我自己的事吗?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他有把她拉回客厅,不愿意他们的争吵声吵醒孩子,忍耐着心头莫名高涨的怒火,他尽量克制地说:
“我只是给你提出建议,希望你能正视你自己的生活。离婚后你离开罗马一个人隐居,让你母亲有多担心你知道吗?怀孕后你不告诉任何一个人而独自承担,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在佛罗伦萨你又打算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吗?现在你坚持独自抚养玛斯,拒绝任何人的友善与帮助……你这不是在折磨你自己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愿意与你分担你的压力,我们和你一样爱玛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对他好,而我们全部的人也同样关心你!”
她瘫痪在沙发上,掩面哭泣。他的话说进她的心里,残忍地揭露她一直在折磨自己的事实。但他的话一样让她心痛欲绝,无法面对。这就像是一个被淹没起来的旧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但如果你想要真正治疗好它,就必须重新把它挖开,让它再流一次血,再痛一回。那痛也是椎心刺骨,尖锐敏感的。
此刻,她就觉得痛得无法忍受。
“蓝。”他在她身边坐下,“为什么你要拒绝我们全部人的好意呢?你不但拒绝我,也拒绝所有的人。你的好友,你的亲人。你折磨你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伦恩,他那么爱你,连我都看得到出来,为什么连他你也要拒绝呢?”
她哭得更加伤心,抽噎地捂住耳朵,“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揭开我的伤口,还要残忍地一再追问呢?
“不行。”他用力拉下她的手,紧紧攫住她的双手,“我们曾经共同生活过,虽然现在你不是我的妻子,可我依然同过去一样关心你,我不能让你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难道你要为玛斯牺牲掉你整个人生吗?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自己呢?”
她大力地甩开他的手,忽然站起,拼命往后退了好远,她眼睛通红,神情坚定,眼泪不断流下,看上去让人既心痛又有着某种狂暴的力量。她沙哑着声音大声吼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吗?那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再忏悔吗?我用我全部的人生来忏悔我曾经犯过的错误,我没有办法停止忏悔,停止折磨我的心。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玛斯。他是我全部的寄托,除了照顾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不知道……”她哭喊着退到墙角,已经退无可退的她沿着墙壁跌落地面,蜷缩着哭泣。
“蓝……”他被她这剧烈的痛苦形像所震撼,一时间同样觉得万箭钻心,“你……我已经不怪你了,也不责备你了。我……”他的思绪混乱,自责的情绪一下子攫住他的心。
她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低喃:“你说我为什么不接受伦恩,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明明知道我不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他,你叫我怎么接受他呢?”
“可是……”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又发现头脑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为何要与我分手,我一直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因伦恩的喜欢而沾沾自喜?我有了这么深爱的你,怎么还会如此虚荣呢?我其实一点也不爱他,但却接受他种种的追求,明明知道他的意图,却一直假装无知。如果我当时严厉地拒绝了他,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贪慕虚荣……”她声音哽涩,无法继续。
哎朗西斯科有些听呆了。
“所以你惩罚我与我离婚,所以你惩罚我不听我的任何解释。但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先背弃我们之间的诺言,我无法恨你,只能惩罚我自己。”她把头埋进手臂里,全身虚月兑般地闭上眼睛。
是的,这是他离婚的理由。他明明知道她爱他超过任何人,可他无法忍受她会受到其他男人的吸引——而那个男人的条件要好过他。他原来只是想要去报复她,可他居然还一直告诉自己和她离婚是因为她的不忠。不,她不会背叛她的爱,永远也不会。
所以他现在看见她的憔悴除了心痛还有很深的罪恶感,所以他才想要把她从痛苦的折磨里拯救出来。
他平静地转身凝视她痉挛的身体,默默地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一接触到他宽广思念的怀抱,她再次崩溃地落泪,搂住他的脖子,她有些恍惚地低喊:“我爱你,弗朗西斯科。一直一直爱的就是你……”
他痛楚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满是后悔与自我厌恶,“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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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蓝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会浑身瘫软,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玛斯,玛斯在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记忆如闪电般点亮她的心灵,她想起来了。她和弗朗西斯科的对话,她都说了些什么?一切!这些日子压抑在她心头的一切一切,她的痛楚、她的绝望、她的沮丧、她对自己的痛恨……
可是现在他人呢?到最后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要求她闭上眼睛休息。
她支撑起虚月兑的身体,缓慢地走进客厅,他不在!她又走进玛斯的房间,欣慰地看着儿子还在沉睡,他也不在。
他已经走了,再听完她说她爱的一直是他后,他还是毅然地走了!
泪水再次从她精致小巧的睑上滑落,她早该知道结局永远会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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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上海。
在和贾安尼那次谈话后,她真的振作起来。自怨自艾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对孩子也没有任何益处。如果她想要寻求新生,抛弃旧日的全部,重新武装起自己,笑对人生才是她应该有的态度。她再怎么折磨自己,也唤不回曾经拥有的爱,或者每个人都会有一辈子的遗憾,她又何必太过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