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彦闻言并无失望,仍微笑道:“在下对这书卷真假甚是关心,不知若要得出结果,还需多少时间呢?”
“明日此时,应可得知。”兰清漓想了想,回答。
“好!那在下便将这卷轴存放在兰公子处,明日来取,如何?”舒彦马上作出决定,带着笑意的双眼眯起,好像很是开心。
兰清漓闻言微微一怔,但仍点点头道:“好,小生定不辱命便是。”
柳公权真迹并非时常得见,可说是贵重非常。这舒彦与她首次相识,竟放心将这字卷留在水墨阁?着实令她意外!
第二日傍晚,夕阳堪堪落下,兰清漓便立在店堂中,不时翘首往巷外看去。她昨晚细细查看了数个时辰,已确定那一卷柳公权字确是真迹。
暮色降临,兰清漓才看见巷道尽头走来了一抹淡淡身影。那种从容傲气的味道,正是昨日的舒彦不错。
舒彦走近水墨阁,对着候在门边的兰清漓拱手一掬道:“对不住得很,在下府中有些琐事纠缠,倒叫兰公子好等。”
兰清漓将他往里让,笑道:“舒公子不必内疚,小生并未刻意等候。天色尚早,水墨阁也还未到打烊时间。”
“如此甚好。”舒彦笑了一笑,也不再多客套。
其实他方才一路走来,两边店铺俱已陆续关闭,只水墨阁中透出晕黄的光亮。
两人走到店内,兰清漓向着书案上一指,道:“舒公子,那幅柳字我已为你鉴定过,若所料不差,应是真迹无疑!”
兰清漓说这话时,张眼望着舒彦脸上神色,看他是否会惊喜莫名。
舒彦一听,脸上神色却并没怎样变动,只轻轻勾起唇角,道:“是吗?真是有劳兰公子了。”
他也不立时把那卷轴收起,反而再转向兰清漓道:“兰公子,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兰公子可肯帮忙?”
“嗯,舒公子请说。”兰清漓心底略略有些失望,但仍微笑以对。
“我想请兰公子,为我把这柳公权真迹临摹上一幅,以赠友人。若兰公子能答应,在下必当重重酬谢。”舒彦眼里的肯定意味不容拒绝,想来是早已听闻过兰清漓善于临摹。
兰清漓看看案上书卷,点头道:“舒公子不必客气,清漓尽力便是。”说着便走到书案后,把那长卷挂在眼前,挑亮了一旁烛火,铺开纸张研起墨来。
舒彦跟着她走到书案边,双眼只瞧着她手上一举一动,好像兰清漓双手比之那价值千金的柳公权真迹更要贵重许多。
待得一会儿,兰清漓开始在纸上落笔,舒彦脸上神色更是专注无比。双眼跟着那笔端往复来去、坚行勾挑,竟看得目不转睛。
柳公权字最重耿耿风骨,饶是兰清漓已对着那字幅细研了整整一夜,这一路书写下来,也觉精神疲惫,额头上渗出微微一层薄汗来。许久后书写完毕,兰清漓长吁一口气,竟是站立不定,身形一晃往那椅上坐去。
第5章(1)
“好,好得很!”良久,舒彦盯住案上那一大张刚刚写完的墨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眼中流光闪动,神情复杂得很。
兰清漓坐在椅上休息半晌,才慢慢立起身来,对着舒彦静静道:“舒公子,对于小生临摹之技,可还满意吗?”
舒彦抬起头来,凝目看着她道:“果然是天下无双。”
他这一抬头,眉间惯有的那种傲气似乎已淡去不少,而是换上了些许钦佩。
“那么,舒公子可还有事见教?”兰清漓面色沉静,继续发问。
舒彦终于微微一笑,道:“并无见教,只是尚有一事相求。”
这一笑,和他往常笑意截然不同。
原本舒彦的笑容,傲气之中总还带出三分客气,并不怎样迫人。但此时他眉梢眼角却流露出一股霸道意味,竟再也不是那斯文贵公子的模样。
兰清漓也不奇怪,只轻叹一声,道:“公子请说。”
“在下深慕兰公子才技,只想邀公子入我府中盘桓数日。”舒彦织锦衣袖轻展,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一种强势与决断顿从他身上发散开来,竟是不容人抗拒。
兰清漓怔怔瞧着他,再度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半晌后轻轻一笑,低声道:“公子相邀,小生就一定得去吗?\"
她面上笑容若有深意,在烛光晃动下,显出几分轻嘲来。
舒彦扬眉,道:“兰公子,你聪明绝顶,若不想……”
罢刚说到此处,舒彦脸上神色忽然一变,惊讶地注视兰清漓。那双眼里满是不信,好像正看到兰清漓头上长出犄角一般。
兰清漓又是一叹,淡青衣袖抬起,将一把雪亮匕首抵在了舒彦胸前,口中徐徐道:“这位公子,你现下不能动弹,并非中毒而是中了迷药。若不想丧命的话,那便将原来念头打消吧。”
舒彦瞧着胸前锋利刀尖,一张俊朗面容不由微微发青,瞪着他道:“你何时下的药?”
“就在方才点亮烛火之时。”兰清漓也不心急,如实回答。
“哦?原来你早已看破我是为何而来?”舒彦挑一挑眉,脸上怒色却慢慢消了去,盯视兰清漓的眼神也换为估测。
“公子若不是为了王大人一案而来,何必这样煞费心思,多方试探清漓?”兰清漓脸色黯然,只觉身边困扰竟是无穷无尽。
舒彦轻哼一声,道:“你倒是敏捷得很!敝不得连大理寺公堂之中也去得!”
看他面上神色愤然,想必栽在兰清漓手下很是不服。
兰清漓淡淡一笑,道:“并非清漓敏捷,只是公子太过大意。”
“哦?我何处大意了?”舒彦挑一挑眉,发问。
兰清漓道:“公子若是寻常顾客,又怎舍得将价值千金的柳公权真迹放在清漓处一整夜?若不是想对清漓不利,又何必要待夜色降临,才来我这水墨阁,好方便行事?”
幸好她一早觉出这舒彦颇有奇怪之处,事先备下了防身药粉。若判断有误,舒彦与王穆直一案无关,她自然不必去燃亮烛火加入药粉自卫了。
可惜呵!这面相清朗的男子,竟也是一番复杂心肠。
舒彦听后,撇嘴一笑,道:“原来兰公子不但才气过人,心思也如此缜密,倒是我小瞧了你。”
兰清漓回以一笑,道:“彼此彼此,公子的才气与心思,也必定不下于清漓。”
“哦?”舒彦双眉一挑,目中寒光闪过,盯视兰清漓道,“你还知道什么?”
兰清漓稍稍犹豫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清漓所知甚少,公子不必担心。”
她心中对某些事已有了大致轮廓,但为免祸患上身,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不知最好。”舒彦冷冷开口,面上神色却并不怎样相信。
兰清漓见状,低头看了看手中匕首,叹了口气,道:“公子何必如此疑忌清漓?清漓不过是一介平凡书生,绝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如今公子这般神情,倒叫清漓如何是好?”
七日前,她已亲手杀过一人。虽然是那刺客自行要求,但满手黏腻鲜血,仍叫她夜夜噩梦,不能安睡。
如今再要她出手杀人,却委实困难至极。
但若不杀,死的那个恐怕便是她!
舒彦眼见兰清漓眼底杀机隐然,却仍无丝毫惧色,反而冷笑一声道:“兰清漓,你若只是平凡书生,便不会到大理寺当堂鉴证公文真伪。可惜你本身才华无错,错只错在为那莫非所用!”
他竟然……随口直呼当朝明夜王的名讳!这名唤舒彦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兰清漓皱眉,手中匕首不由收了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