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皱起双眉,哥舒离城开始有些不解。
既然他和她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相守,那还有什么问题值得不开心?
他非常确定,太过温顺对于殷流汐是反常的、不合情理的。
走到殷流汐面前,哥舒离城抬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她的脸色。
“笑。”他直接命令。
轻咬下唇,殷流汐静静摇头。这一刻,她真的笑不出来。
“你不是很听话吗?”不知为何,看到她平静无表情的小脸,哥舒离城心中起了微微的愠怒。
头也不回,哥舒离城扬眉喝道:“你先下去!”他命令的是赤奴。
赤奴立刻迅速退离……
“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或者,怎样才能让你开心?”烦躁涌上,哥舒离城很少关心别人的心情,所以语气并不柔和。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殷流汐已不敢再相信。
“我想……早些到出云谷去。”这确实是她的希望,他是现在惟一可以逃避的理由。她已经快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慌乱令她茫然无措。
“好,我答应你!”深深盯视着她,哥舒离城再次满足她的要求。
第七章
三日之后,哥舒离城真的抛开破日教,抛开了被囚禁的各派掌门,带领数名教众与殷流汐向出云谷而去,随行的,当然还有厉非天。
这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暂时放下了整个唾手可得的中原武林。
重归出云谷,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云深雾锁、崎岖难辨的人谷险径,草木遮天、异花争艳的蜿蜒谷地,都是属于殷流汐七岁之前的记忆,也属于厉非天曾经放弃的隐晦情缘。
这小小屋宇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柱,都是她和姐姐亲手搭建而起的啊!站在几乎分毫未曾改变过的昔日景物前,殷流汐默然不语。景物依旧,可惜人事全非。
那样可爱可亲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厉非天武功被制,受两个破日教中侍卫看押于一旁,脸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流露出的悲哀与痛苦甚至还更多几分。
对那个被他决然打下悬崖的女子,十年来他又何曾忘记过一时一刻?
但是所有的不得已,所有的无奈,在事实面前都没有辩解的余地。有些事,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埋藏心底。
能够到出云谷来为殷挽潮偿命,厉非天反而觉得是一种解月兑,可以挥去椎心之痛、日夜煎熬的轻松。将所有人,包括哥舒离城也留在身后,殷流汐轻轻走入屋内,继续找寻熟悉的记忆。
相隔许久,所有的器物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灰,好像是在提醒她所有的逝去。走入小小的书房,十年前书桌上她习字的书册打开依旧,看到这里,殷流汐终于落下早在眼中翻滚的泪。这是姐姐每日握着她的手,教她习字作画、教她修习惑神术的地方啊!
恍惚中,殷流汐想起了姐姐深藏的那把印有怪异图腾的匕首,下意识地拂开架上书册,找到那个精致木盒。
姐姐从来不喜欢佩戴首饰或者饰物,连平日束发用的也只是一根简简单单的木钗。这匕首,竟成了姐姐惟一留下值得纪念的物品。
凝视半晌,殷流汐终于伸手轻轻揭开盒盖。
木盒开启处,殷流汐的脸色却变了,双眼大睁,惊异、不信,滚滚涌出。
她看到的,竟然不是那把匕首,而是姐姐的发钗!
这发钗,她明明记得是姐姐落下悬崖的那日簪在发上的啊?
为什么,竟会从崖底跑到了这木盒中?那原来的匕首又到哪儿去了?
“厉非天!”殷流汐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很少有失控大叫的时候,何况是边叫边急急奔出屋去。
听到叫声的哥舒离城一惊,马上跃到她身侧问:“什么事?”
殷流汐没有答理他,径自奔到厉非天面前,神色紧张地道:“厉非天,你瞧,这是什么?”
手掌展开,厉非天看到她掌上托起之物也是一震,脸上流露的神色惊异之外,却多了三分期盼与欣喜,喃喃道:“难道,她真的没事……”
“你……你说什么?”殷流汐不敢置信地瞪视厉非天。怎么可能?当日她可是亲眼看见他将姐姐当胸一剑然后打下悬崖的啊!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姐姐头上的发钗又怎么会跑回来?
“厉非天!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对不对?”殷流汐情急地抓住厉非天衣袖,平时的冷静自若已不知去了哪里。事关十年前落下悬崖的姐姐生死,她当然会急切失态。
一边被冷落得彻底的哥舒离城只是抿抿唇,很不是滋味地冷眼打量厉非天被她抓住的那只衣袖。
厉非天叹息一声,道:“流汐,其实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怀疑,挽潮她没有死。”
“你是说真的吗?”殷流汐脸上满是期盼,声音细碎轻薄,好像是怕大声会惊扰了什么人一般。
“是的。因为十年之前,悬崖之上的那一剑,我根本就没有杀她!”厉非天终于吐出埋在心里整整十年的迷。
这是一个他欺骗了所有世人,也瞒过了殷流汐的秘密。
不看殷流汐,厉非天的眼神穿过众人头顶,有些迷茫地穿越层层纤云而去。
“挽潮是那样善良美好的女子,我又怎忍心杀她?我敬她爱她不会比任何人少!只可惜,那时我已经成婚多年,绝不能再对她有非分之想。而天道盟中一片除妖之声,我作为盟主,要怎样向其他人解释,挽潮她是善良无辜的,并不是天下人所认定的妖女?你明不明白,当时如果我不杀她,必定还会有其他人来动手!那还不如让我亲自下手,挽潮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她的妹子,或许也能够活下来。”
厉非天语声悠远,已不是在对面前的殷流汐诉说,而是在对云中虚幻的影子说话:“其实,挽潮她早已经明白,我到出云谷来是另有目的吧,但是她善良得不愿揭穿我,只怕会伤害了我的自尊,挽潮,挽潮……”
轻轻呼唤数声,殷流汐不敢打断他的回忆,静静听他继续诉说:“那一剑,我已经用了全部的心思刺得非常小心、非常轻巧。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刺在了你心口,必死无疑。可是,只有我和你知道,那剑尖根本就没有深入,只刺入了三分,绝对要不了任何人性命的,是不是?所以,你中剑的时候并没有痛苦和愤恨,有的只是悲哀和无奈。因为你知道,这一剑是不得已的,也是惟一可以生存的希望。
“你也知道,不管以后能不能活,我都会帮你照顾流汐。所以,你在落下悬崖的时候反而对我笑了笑,你是在把流汐托付给我,我知道的。到那个时候,你想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许久许久,厉非天仍然沉浸在思忆中回不了神。殷流汐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她当年看到的一剑竟是这样的情形?
到这一刻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姐姐落下悬崖那一刻确实没有恨厉非天,因为,姐姐是从头到尾知晓一切的,只是善良到没有诉说过半句。
但是,即使剑伤并不致命,那悬崖怪石磷峋又深不见底,掉下去也断不会有存活的道理啊?
“厉叔叔,那悬崖下……”不知不觉中,殷流汐对他的称呼已经回到从前,几乎屏起呼吸询问那最重要的答案。
听到她的称呼,厉非天回过神来,轻轻叹息道:“在挽潮掉下悬崖的地方,我事先早已结了一张大网,算准了地方将她打落。然后,在天道盟中人全都离去,以为我也回苍彦山的时候,我半途折回出云谷,从崖上攀下去。可是,悬崖下并没有挽潮的人影,网上没有,地上也没有。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原本算好了一切,最后竟然会失去了挽潮的踪影。而且,之后我用尽了一切心思去找寻,也没有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