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哼了一声,因一踢之力,桎梏被解的黑衣人等疼痛渐缓恢复了一些力气,便喘息着从地上挣起身行。眼神颇复杂地看了萧蝶楼一眼,一招手,一个指令,其他五人也强撑着站起身来。六人同时施展轻功身法,展开身行,眨眼间,消失于官道两边的密林内。
“福伯。”感觉到全身的血气在蠢蠢欲动,萧蝶楼不着痕迹地靠在花非离的身上,呼吸着弥散在她周身的清爽安定的气息,浮动的血气,终于慢慢沉淀了下来。
“小老儿在。”
萧蝶楼简洁地命令道:“既然已到地头,此间再无你事,回谷去吧。”
“是!”恭身应命,福伯没有多说什么,向月使点头话别,便默默地掉转马头,驾起还算完好的马车,就这样领命去了。
清场完毕。
萧蝶楼忽盈盈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于情于理好像都说不过去。”
那语气,那笑容,以及刚才对付黑衣人的手段,让悄悄挪动脚步欲抽身而退的少年书生,猛地打了个冷战。
“哪里,哪里,公子言重了!”知道行迹已败露,心里暗忖——反正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而且,家里的老头也说自己不是早夭之相。主意一定,少年便大方地回转身行,“不知道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哦。”只是表示感兴趣地淡应了一声。
从那张带笑的脸上,竟分不出喜怒,实在是看不出他此刻的真正情绪。但就算是闭上眼睛,少年瞎猜也猜测得到——这个男人应该是气极了!
可是……心念一转,想到刚才的疑惑。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
赌了!他的睹运一直很好。
当下,畏缩之态尽去,少年书生笑眯眯地作揖打恭道:“容小弟眼拙,没有认出萧家哥哥来。自从十年前塞上一别,不知萧伯伯和萧伯母现在是否安好?”
塞上?十年前?
眼里闪过一丝诡谲,“有劳挂心。一切安好。”虽然也有几年没见面,但是可以肯定,自家老头活蹦乱跳得很,“弟弟。嗯?一别十年……”微微眯起眼瞳,笑道,“看来我们兄弟应该乘此机会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不如……”萧蝶楼意有所指地看向不远处的城镇。
“小弟也正有此意。”
没了马车,一行三人改为步行,缓缓向城镇走去。
花非离亦步亦趋寸步不离萧蝶楼左右,注意到他一直不见好转的脸色,莫明地不安。
直到,萧蝶楼忽然停下了脚步。
直到,萧蝶楼依稀压抑着什么,轻轻地唤了一声:“非离……”
在少年的骤然惊呼声中,萧蝶楼蓦然脸色苍白地倒了下去,放心地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身后的花非离。
少年再也顾不得伤到的脚踝,快步冲了过来,“莫慌!待我看来!”先发制人地封住了花非离的攻势,一把抓住萧蝶楼的手腕把起脉来。
只见少年玩世不恭的小脸上渐渐出现了难得的正经,“他,身中奇毒。”竟然是“它”!
一种传说中的奇毒,一种无人能解的奇毒。总之,就是麻烦啊!敝不得他明明气到了极点却还要含笑以对。
“毒?!”果然没错!一开始还曾经那么奢望是自己判断错误。心,顿时苦楚地纠结在了一起。扩散到全身的痛让身子一软,差点支撑不住萧蝶楼偎在她怀中的重量。
好痛!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除的心痛。而,让自己心痛的人,牵动着自己情绪的人……
骤然惊觉。
——是萧蝶楼!
一时之间,茫然失措,无法自处。
一时之间,她尝到了心慢慢被挖空的滋味,散落了思绪,变得空洞起来。一抹哀愁,浸着冷雨,飘摇在风里,碎得无处着落。
死水终究是死水,不该起波澜。
怅然若失,敛心敛神地花非离没有发现少年微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事,已然显出一丝神采飞扬与——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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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失败?!”尖锐的女声响起的同时,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回来报告的黑衣人脸上,“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都摆不平!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不要让我后悔养你们这么一群废物!”
蒙面的面巾尽除的黑衣人——也只是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黑衣少年没有躲闪,逆来顺受惯了,习以为常地挨了这么一记耳光。血丝遂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没有擦拭,俊秀的一张脸上没有一丝天真,意外地扬起一丝邪魅的弧度。
女子又气又恼,眼神恶毒地看着一动也不动的人,愤恨的情绪在看到少年笑容的那一刻燃得更甚,正欲扬手一掌打出去。
另一中年人连忙安抚道:“小姐……岳某有话要说。”
惊觉自己的失态,被唤做小姐的人,脸上煞气尽隐,含笑收手,回复了一贯的高贵优雅的表相,“岳总管请说。”
“小姐不要着慌,其中好像另有蹊跷,待金某详细问来。”中年人岳西楼恭身笑着,神色间好不谄媚。
女子略一颦眉,半晌才道:“好吧!就交给你了,岳总管。”
“岳某僭越了。”卑微的馅媚在转身面对黑衣人时,微妙地转变为鄙夷,“兰舟少爷……”
“少爷”两个字狠狠地刺进了慕容兰舟早已经麻痹的心,再次在一直渗血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少爷这个身份,对他来说真是讽刺至极。
“兰舟少爷,你可以再详细地描述一下那半路忽然出现、被那小子称为‘大哥’的人是何种样貌吗?”高高在上的语调,明明是请求,听起来却是命令。
“……像是冰川上的雪莲……”对上那双可以看透世间一切,却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进入的一双眼,满手粘满血腥的他忘不了那一瞬间的自惭形秽。虽然,现在全身上下仍感不适,还在为他所施展的手段而心寒,但,在心态上无法生出丝毫恨意。
“在下没有请您写诗……再具体些!”
“……很美……”清逸绝尘,没有一丝女态。虽然那惊鸿一瞥的人影看起来雪也似昙也似,但确切地说,更像是一簇冰冷的火焰,热烈不羁却又冷彻无情。吐出了两个字的慕容兰舟,为自己的想法微微皱了一下眉,便没有再说下去。
岳总管蹙着眉头,只能自己提点,“武器是银针?”
“是银针。”
“只用了一招就放倒了你们六人?”
“只用了一招。”
“小姐……”这些就足够了,岳西楼没有再问什么。因为再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一切的特征都非常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人——
锦衣女子慕容罗衫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不甚确定地道:“是他?!”
“是他。”
两人心知肚明。他们竟然无意中招惹上了如此棘手的角色!
“他为什么会来北岳?”
心一沉,对望了一眼,各怀心思,慕容罗衫与岳西楼的脸上同时笼上了一层凝重。
窗外,从云雾中跌落的雨丝,冰冷地掠过萧瑟的枝条,扑打着窗棱。
4风止-风生-暗波汹涌
深秋的冷雨,总是说下就下。
萧蝶楼一行于少年“热切”地提议下,走进城镇上最大的酒楼——太白居。
在众人惊为天人叹息声中,原本渐渐沥沥的雨势骤然加剧,丝丝如细密的利刃,无情地割裂了所有能映入眼帘的凄婉与恬静。
为求清净,各怀心思的三人直接步入了二楼的雅间,木门一关,阻隔了外人紧随偷窥的视线,同时亦阻隔了混合着惊叹的窃窃私语。讨沦的主题不外乎围绕着萧蝶楼堪称绝世的容貌与天人般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