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往下细看,平整的信纸已经被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抓出了数道不自然的褶皱。不知道该气该恼该悲该喜,身子不可抑制地一阵轻颤,萧蝶楼蓦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非常干脆地昏迷倒地,不醒人事。
那句久违的三字真经终究没有送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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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柔软的丝巾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颊,轻柔的动作让人有被小心呵护的感觉。柔柔的,如柳絮飘过般轻若无物。
谁?
是谁陪在他身边?
是谁在细心地擦拭着他的脸颊?
记忆中,只有年幼时从母亲的怀中以及那名消失于风雪中的女子身上,感受过如此温暖祥和的气息……
母亲?
女子?
蓦然睁开双眼,却因为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下意识地又闭上了双睑。
“……公子。”
听得一声淡如浮云般的轻唤,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志。
缓缓轻启长睫,待看清唤自己公子的是一位一身俭朴的月牙色的长裳并以纱帽遮面的人时,习医多年的萧蝶楼,很快便从对方纤细的身形上一眼认出,这位看不清真面目的人是一名女子——一名没有由来给他感觉如风中杨花一般的女子。
他没有任何举动,神色平静得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萧蝶楼没有浪费体力防御,也没有浪费精力以一种防贼的眼光研究对方的用心何在。
他不相信楼外的人在没有接引的情况下有能力能找得到焚心谷的所在,更不必说闯进这偏僻难寻、戒备深严的别院。
他看得清楚,自己还躺在被自己砸得狼藉的书房中。
他心中明白,能进到这里来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一定掌管楼中管事职位以上。
只是,心中一直不甚确定地猜测着——
她,究竟是谁?是楼中的侍女,还是?
稍稍平缓了内息,“你是谁?”萧蝶楼优雅地站起身来,语气平静异常,随性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如是问道。
“属下为楼内现任月使。”女子淡然地恭身为礼,“见过公子。”
嘴角微扬,“掌管西倾阁的月使?”
得到的答案是再也明确不过的一个单字——
“是。”
2天涯-羁旅-灯火阑珊
西倾阁。
西倾,银河也。
残月楼中收集收藏绝密资料的重地。
然,就是这座西倾阁中的所有事务,完全仰仗月使的统领与决策。
可以说,西倾阁是聚蝶楼最为重要的命脉所在。
而,阁中最高领导者月使,就是紧紧握着这条命脉的人。
“当年,公子刚刚继任楼主之位,只在匆忙中见过一面。”话音一顿,又悠悠淡然道:“几年下来,属下深居简出,公子自是不复记得属下的样貌。”
一段话说下来,清清淡淡的语调,让人听了莫明地心中一安。
“原来如此。”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形,心中默念着天机老人留下的那封信中所写词句,萧蝶楼忽而正色道:“月使。”
“公子有何吩咐?”
“把记录楼中所有女子名字的花名册拿来此处。”
“公子。”微微颦眉,隔着白纱的视线落在醒目的血迹上,“你的身子……”
反观萧蝶楼,只是摇了摇手,表示无恙,“快去把那花名册取来吧。我有急用。”
知道多说无益,月使领命而去。
不久,便小心地捧回了几本书册,双手奉上。
伸手接过,放在已经擦拭干净的紫檀桌上,萧蝶楼开始一页一页翻找起来。很细致,很仔细,生怕会错过什么一般逐字逐行地翻阅。
在纸张单调的摩挲声中,流光如逝水,窗外幕色渐浓,是倦鸟返巢之际。只闻树叶沙沙细响,天地静得可以。
合上最后一页,失望于没有一名女子的名字符合词句之意。萧蝶楼蓦然推书而起,在已然由月使整理干净的书房内来回踱步不止。沉思片刻,仍然不得其解,眉宇间不禁尽显焦虑之色。一焦一躁,不想体内血气再次被牵动,清逸的容颜顿时略见苍白。
眼见萧蝶楼神色有异,一直静待一旁的月使连忙上前,“公子……”
到底是谁?
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还是你……
倏地,像是恍然想到了某事一般,萧蝶楼脚下的动作一滞,“对了!”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已经恢复平静的他这才开口道:“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长长眼睫微启,一双墨黑如星子般深邃的眼瞳傲然地锁在离自己很近的月使身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当然不会忘记这里是禁地的事实,更不会相信这里在那老头走后就成了可以随便让人出入的观光之处。
不紧不慢地越过萧蝶楼,整理散落在桌子上的花名册的同时,月使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回道:“是长老特许的。”
长老?陌生的职位让萧蝶楼秀气的眉头皱了一皱。旋即想到——是那个留言的老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似笑非笑地在窗前站定,扬起的嘴角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自嘲,藏在衣袖内的双手不可抑制地开始微微颤抖,“我有一个疑问,请你务必据实以告。月使……”
是他大意了!因为太过于焦躁,而忽略了最重要的线索。楼内未登录在花名册上的只有身份特殊的楼主,闲云野鹤一般的长老,楼主之下的一星——星隐,星隐之下的二使——月使、日使,总计只有五人而已。
然,就是这五人中,只有月使是一名女子。既然所有登录在册的人都不符合,如此说来……
越发深邃的双瞳紧紧地锁住眼前的人,“恕我唐突,你在当上月使之前的名字是?”
“已经有数年都没有提及本名,是以,属下以前叫什么名字,连属下自己都有些淡忘了。”她清清柔柔地,就用看似有礼,实则漠然的口气回道。
“……有些淡忘了啊。那么你一定还没有完全忘却对不对?”不等月使作答,锲而不舍地步步进逼,清冷低柔的嗓音一字一字缓缓道来,“我只是想知道你本来名字而已。你又何必推三阻四,闪烁其词?”萧蝶楼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不会因为一时的沉不住气而显得咄咄逼人。
不可以因为一时心急而乱了方寸,他不止一次这样地告诫过自己。今天,亦是如此。几年的时间都已经等了下来,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短短的一时半刻?!
冷静!
冷静下来!
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衣袖下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更加握紧了窗棱。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希望之后又失望的感觉吗?为什么心中还有期待?
不……
他立刻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错在他自己还是没有习惯失望的侵蚀。乱了拍节的心脏明明知道下一步也许就是跌入地狱的苦楚,却还是雀跃地鼓动着。
萧蝶楼在等。
耐心地在等身后的她将要给的答案。
他想知道,她是否就是“她”——
那个心中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了,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越发清晰的人。
那个冷冽的清晨,风雪中清淡如菊一般的剪影。以及,那对仿佛已经烙印于自己灵魂深处,夜夜入梦而来的淡泊双眸的主人……
当年就是一句“我知道她在哪里”,从此即使被下毒依然绝不妥协的萧蝶楼,服服帖帖地跟了天机老人学医、习毒,强记硬学对他来说困难无比的轻功步法以及暗器针法。
再一句“是否想知道她现今身在何处”他心甘情愿地为那个自己恨不得一掌劈死的死老头办足了十件极为考验他才智的大事,即使这个身子耗尽心力、无法负荷也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