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走吧!”杨松急急叫道。
蔺雨洁说什么都要把引信点完,粮仓不起火,费聿勋就无法打赢这场仗,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不顾了!
终究点完了火信——
蔺雨洁起身准备冲出去时,一小队契丹士兵已蜂涌而至。
起风了。
大队人马聚集在城楼前,马匹隐隐嘶鸣,马蹄间或刨着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穆之气。
是出战前夕常有的诡谲氛围。
因为不知未来的胜负,将士心里都充满着不安。但,仍是昂首挺胸,军人之死,不死于无名!
“哨兵传来消息了吗?”费聿勋一身戎装,腰际佩剑,目光炯炯直视着前方,问着身旁的副将。
“还没。”扬子冀回道。其实他心里也充满了不安,此役是胜是负,就看蔺雨洁的任务是否能成功了。
远处,哨兵的马匹疾飞而来。马匹尚未停步,哨兵便急得一个翻身直接下马,趋前一跪,朗声报道:
“将军,看到信号出来,粮仓起火了!”
“很好。众将听令,即刻出兵!”
“是!”
线城顷刻间如浴火海之中,费聿勋和范铮带来的援军左右夹攻,一时之间,风云变色——
激战三日,契丹全数歼灭——
然,这却是宋辽之战的导火线,辽军转往各地进攻,从此战事如火燎原,如火如荼的展开。
朝廷下达急令,调费聿勋前往边塞重镇领军抗敌——
必外,将军营帐中。
油灯灯芯狂跳几下,油灯发出毕剥的声响。风也同时吹得篷帐发出鼓鼓娑娑的声响,灯光下两人的身影随风晃动。
战事已持续月余了。
“有她的消息吗?”费聿勋坐在书案前问道。
“还没有。”扬子冀答道。
派去接应蔺雨洁的人,事后并没有和她碰头,这么说,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费聿勋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情,随即又恢复平静。
“你先下去吧。”
“是。”扬子冀转身前,突然想到什么,说:“将军……”
扬子冀想告诉他的是,蔺姑娘已经死了!
但每每看着将军仍抱持一丝希望的模样,他真的说不出口!
“将军,您也早点休息。”他只好这么说了。
费聿勋颔首示意,他才退了出去。
营帐顿时静寂寂、冷清清。
他深吸一口气,随手拿起一旁的军事奏摺批阅。
心思却不在白纸黑字上。
“我知道你没死、你没死……”他喃喃自语。
她答应过他,说什么都会回来,即便只剩下魂魄……
他等、他等——
倏地,一点、一点沁红滴落在案前白纸上,殷红逐渐扩散,晕成一片……
战事持续三个月后——
宋辽两国签订和平条约,两国以兄弟相称。
战争遂告结束。
第九章
“将军又跑去坐在树下喝茶啦?”扬子冀一进屋,正好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的习惯,这三年来,田里的事一忙完,他就一个人提着茶水,跑到前头的树下喝茶咧!”而且每次都喝到太阳下山才回来,那茶有这么好喝吗?范铮百思不解。
战争结束后,他们随着费聿勋辞官,跟着他一起回扬州老家。费聿勋从此不再过问朝廷事。
为了躲避不时从汴京远来,恳求他回朝共事的人,他索性卖掉老家几块地,跑到南边种田、隐居起来,过着单纯的农民生活。
“你要上哪儿?”扬子冀看他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俺上城里找姑娘!”范铮开心的说。“俺跟老大不一样,没有女人不行的!”
“那找将军一起去!”扬子冀突然想到这个馊主意。“我觉得呐将军是从身体闷到心里,那真的是需要发泄发泄,整个人才会月兑胎换骨!”
扬子冀煞有其事地说,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费聿勋的心病来自哪里!
那是无解的。
而且将军这几年变得更沉默寡言了,尤其是那场重病之后。
那天一早,他入了将军帐营,看到将军趴在桌上,混身是血,真是吓坏他了!冲锋陷阵杀敌都没那么可怕!
他二话不说,赶紧请来军医,才保住了将军一条命。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胆颤心惊。
“开啥玩笑!咱们去年干了那档事,老大闷了几天都不跟俺说话,不行、不行!”范铮猛摆手摇头。
这三年来,费聿勋变得如此沉默,那是因为他仍念念不忘一个人。
为此,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特地从城里买回来一个女人,想借由她来刺激、刺激费聿勋身为男人的“反应”。
岂知,“货”不但被退,费聿勋一气之下,失踪了十几天才回来,真是叫他们“血本无归”呀!
这件事范铮是绝对不会再做一次!他和费聿勋同年纪,平时以兄弟相称,他虽然是粗人一个,但对费聿勋的敬重之意绝对是大过于兄弟之情的!
他敬他,不愿他难堪。
而且他知道他是不愿责备他们俩,才离开消失一阵子。
从那时候起,他连话都很少说了。
“你不觉得将军那个样子,太、太……”扬子冀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反正他就是不想用“可怜”这字眼。
“太啥?你年纪小不懂,俺告诉你,真正的男人有两种——一种就像老大那样,另一种——”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爽利地说:
“就像俺!”
嗯——扬子冀觉得自己正口吐白沫中。
“去去去去去!懒得跟你说了,你快走,‘俺’自己去陪陪将军!”他学着范铮的口吻说。
“去!”范铮啐他一声,朗声笑着离开。
户外,林荫下,一张长凳,一个男人,二只杯子。
她曾说要到田里为他倒茶水,然后两人坐在林荫下,共聊天南地北。
她博览群书、知识丰富,有很多独特的想法,但是有时候太犀利了,他招架不住。思及此,他微微一笑。
这三年来,脑海里全是她曾话过的每一句话。
他们的梦想,只有他一个人在做啊!
费聿勋完全陷于沉思中,没发现路旁停下一辆车。
车里的人下车的动作极慢,下了车,再以极慢的动作走到前头,不知道跟车夫说了什么,车夫点点头,才扬长而去。
她的背有点驼,夏令时节,仍穿着厚厚的衣裳、里着一件披风,她看到树荫下的人,缓缓走向他。只是她走的很慢,走走又停停,如此缓慢的速度,让她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要这么走上一辈子。
“一个人活着真的好难。”他想到两人当时的承诺,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早她一步离开这世上。
三年了,他期待她仍活着的事实愈来愈渺茫。或者应该说,他从一开始就欺骗自己,未见到她的人、她的魂魄,她一定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
“你还是没有回来!是你先违背承诺的。”他自语。所以不能怪他!
“如果……我转过头,你还是没回来,那么——”他好想再见她一面啊!
他用这个方式说服自己,不想再一个人独自存活!
“你会不会怪我?”他再说。
他举起茶杯,一口饮尽,缓缓转过身——
伟岸的身躯突然颤了下。
那抹身影化成灰他都记得!
是幻觉吗?因为思念太深、太切,想追随她而去,所以看到了她的人!?
蔺雨洁心里一直默念着,要他转头、转头,她真的快走不动了。
未料,他真的转过头来,却定住不动。
什么嘛!她走的好辛苦、好累耶,怎么看到她的人还不赶快过来抱抱她?她在心里直嘀咕着。她真的快不行了!念头一起,膝盖不听使唤地软了下去。
下一刻,整个人就落入熟悉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