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她——
逃、快逃!这是你惟一能逃离的机会啊!
她夺门而出——
夜,静如鬼魅。
蔺雨洁一出蔺家大门的同时,几处院落也开始骚动起来。想必蔺二娘已经派人四处寻她。
街道上冷冷清清,夜风透着沁凉直袭脸颊,她无暇顾及身体陡然而起的寒意,惟一的念头就是——跑!
才跑过一条大街,就隐隐觉得身后有鼓噪的声音。已经有一批人出来寻她了!
蔺家的家业虽然岌岌可危,但富贵人家该有的排场一点也不减,光是仆役的人数,就直逼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所以蔺二娘才能分配人手,从里里外外,一直寻到外头来。
跑、一直跑、不停的跑——
她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突然间,跑到岔路口的她,一时犹疑停了下来。
这下该往哪儿逃呢?
“我看到小姐了!她在前面!”一名家丁在街的另一端大声吆喝,其他家丁闻言,全聚集了过来。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蔺雨洁下意识地往右转,再继续跑、继续逃——
“快追!”家丁们见她消失在路口,急起直追。
循着蔺雨洁的方向,一票家丁飞快地跑到岔路口再右转,这条街长约有百来米,一眼望去,却不见人影。
“小姐人呢?”
“我刚刚明明看到她往这个方向跑走的呀!”
“不管了,大家赶快再分头找找!”
一群人遂四散,继续搜寻。
殊不知,蔺雨洁就躲在离他们只有几尺远的阴暗巷弄里。她身子娇小,卡在门户与门户之间,仆从经过巷弄时瞥了里头一眼,竟没发现她。
听到奔走脚步声暂时远离了,她才放下捂住嘴的手,张嘴猛喘气。娇弱的身子忍不住的直发抖,轻盈的骨架几乎快被抖散了。
现在该怎么办?都已经逃出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回去!要是被逮回蔺家,再回到那个囚笼里,等于就是宣判了自己死刑。
所以她非逃不可,即便是拼死一搏,她也是逃定了!
才闪过这个念头、定下心,就隐约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
听那马蹄杂杳的声音,蔺雨洁知道这不是蔺家的人。蓦然她灵光一闪——
就是这个人了!是死是活就交给他吧!
她苦笑一声,惨死马下和回蔺家之间,她竟然选择了前者;蔺家对她来说,像是必死无疑的炼狱;而前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马蹄声急如骤雨,愈来愈近——
蔺雨洁站起身,深吸口气,算准了时间,冲到大街上,站在路中央,张开双臂迎面对着骏马飞驰而来。
她紧闭双眼,不敢目睹自己被马蹄践踏的惨况。
豁出去了,是死、是活,就交给这个人吧!
第二章
“喝!”马匹速速急驰,皓月随着他的身影疾行。夜风吹起他身上的披风,飒飒与马平行,更衬托出他马上耀武的英姿。
镇远将军费聿勋每两年就得远从关外秘密回京一趟,以示忠心。
当朝一向视契丹“辽”为最大外患,满朝文武为应付契丹外族一事,几年来争议不休,主和、主战两派各执一词。
然,近来边防地区冲突不断,契丹已开始出兵袭扰河北沿边一带,加上边境不断传闻契丹招降镇远将军,欲断大宋抗辽主力,这谣言传回了京城,宋廷对费聿勋的忠诚渐渐生疑,几番欲调任他回京城,都因战事吃紧而作罢。
费聿勋也明白,满朝重文轻武、重内轻外,他虽屡建奇功,但对朝廷来说,他是功高震主,怕是将来有一天会拥兵自重,这是宋皇室最大的忌讳与隐忧。
他连夜进京面圣,以表赤诚。但,却得到令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皇上下了一道圣谕,将他从目前情势最吃紧的河北边防,调任至绥宁地区,那是宋辽的三不管地带。
为什么会下这道命令?理由是再明显不过了!
一是怕他真的被契丹招降;二是想借此机会,削减他在军队里的威望。
可现下边塞情势吃紧,皇上仍执意做出这个决定,只有一个原因——朝廷内的党派斗争想必是愈演愈烈了!
将他调任,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士拿他来做文章,而从这件事也看出朝廷对镇远将军费聿勋又爱又怕的矛盾心态。
策马疾奔——
费聿勋一接下圣旨,丝毫没有休憩停顿的打算,出了皇宫,随即扬驰离开京师。汴京这个官场是非之地,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将帅惟一的归属,只有在边疆战场上。
夜寂寂,街清清。
他思忖着,大约再十来天,就可以和弟兄们会合了,要是他们知道他被调任一事,恐怕——
这念头才起,蓦地,他看到了——
不知道从那儿突然跑出一个人,迎面对着他,丝毫没有避开的打算。
糟糕!他身下这匹乌孙马,相传是天马的后代,其奔行速度之快,若不是驭马个中高手,绝对会驾控不及。
他才看到人影,马匹就已经就快要撞上人了!
他急拉辔绳,整匹马几乎腾空跃起,只闻马匹长嘶一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混帐,你找死吗?”只差一步,这人就成了蹄下亡魂!费聿勋怒喝一声,边拉稳马匹,它似乎受到了惊吓而躁动不已。
是女人!?费聿勋总算看清他,不,是她的模样,他半眯起眼,端详着眼前这个拥有一张罕见的绝艳脸庞,却浑身伤痕累累、衣衫不整的女人!
她死了吗?蔺雨洁心想。可是并没有痛感啊?
男子洪钟般的怒骂声让她惊跳一下。她真的没事!?
她动了动眼脸,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焦躁不安的马儿仍在原地踱步的四肢,她仰起脸,正好对上一双如炬墨瞳。
就是这个人了!
蔺雨洁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急忙月兑口求助:
“求求你,救我!”
费聿勋在心底闷哼一声,这女人不是想死吗?怎么改口求救了?
看她慌措的神情、衣衫不整的模样,在外的一截玉臂上可见抓痕、瘀伤,费聿勋稍加揣想可能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问了。墨瞳却更形幽,是因细看了她的容貌。似雪的肌肤衬着精琢的五官,皇宫内美女如云,他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个女子出落的令他如此惊叹。
但,最吸引他的还是那双眼。既漠然又冷冽,有着女子少见的锐利,让她整个人看来,纤秀中还带着一股倔强,相反又相成的气质同时存在,教人忍不住想深掘隐藏在那目光底下,是个拥有什么样性情的女子。
“有人追我!”她说。简单扼要,一语带过。
蔺雨洁看他眉心轻拢,以为他在犹疑,加上身后传来轻微的骚动,猜想是那群仆从又折了回来,她赶紧再补上: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求你带我走!”
这女人在说什么?费聿勋仍是不动声色,少顷,他也察觉到临街有一群人正往这方向走来,应是来寻她的,便道:
“这里是汴京,岂能容许人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泵娘请放心你!?”
蔺雨洁突然扑上前,抓住辔绳,打断了他的话。
“快放手!”费聿勋喝道,她的举动又让乌孙马不安起来。
“不放!”蔺雨洁决定老实跟他说明白。“追我的人是家里派来的,我绝对不回去!”她不自觉地再抓紧辔绳。
乌孙马闷嘶一声,甩动马头想撇开她,轻瘦的身子骨随之摆荡,但她说什么都不放!
她的手!?费聿勋低头一看,她的手背上青筋微浮,想必是使尽全力紧抓着辔绳,但令他讶异的不是这个,而是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