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这儿是秀秀住了数日的小庭院,它没有多大的改变,如今,却是自己被安排“暂时”住进的地方。
而这回,她会在这李府住多久?
打那日不巧听及老姜与李铁生的谈话起,她心底便悄悄升起一股不安。只不过她压根不曾正视它。
直到如今,重回旧地,她不得不面对再一次的人生变迁。
第一次的变迁,是那幕想忘也忘不了的景气,打便住在那儿的村庄,被无情的土石流给埋了去,所有认识的村人,至亲的父母,全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性命,使得姊妹两人不得不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第二次的变迁,因自个儿的遇蠢,使得自己妹妹的病情一拖再拖,烧坏了脑子,成了个一切都得从头学起,比普通小孩学习还得慢的孩子。
那第三次呢?
她不愿多想,想就这么随波逐流,可为什么心却背叛了她?对未来的仿徨不安,硬是像张大网,束得她无法动弹。
一年来,她硬逼着自己对未来视而不见,为的便是求得心静,可老天仍不愿放过她。
她与秀秀将要如何度日?
李铁生真会就他自己曾经给予的承诺,让秀秀安然地长大成人?
如果,他改变了原先的主意,打掉她月复中的小孩,让她流落街头,她又该如何面对?
她不怕再一次过着乞食、夜露的日子,就只担心秀秀。
老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她,让她渐渐麻痹自个儿的感觉,就只因不愿再次去面对失去的感觉。
或许,感觉压根就没有麻痹,只是她躲在无形壳中,不敢面对现实罢了。
“妳在想什么?”
熟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猛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需细想,她便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何人。
“想着过去与未来。”
李铁生伸出手,扶着她走到庭院的一隅大石边,让文文坐下。
“很少听及妳会想到这些。”
文文笑而不答,那是因为她不愿想。
忽然,文文觉得方才胸中的那股郁闷、挣扎,似乎……趋缓,甚至不见了!如同这一年来的每个日子,心情平静无波。
她故意装作欣赏一旁的花丛,若无其事地问:“你去向你娘请安过了?”
突地,李铁生将她揽进怀中,“嗯,晚点我们一起用晚膳,还有我娘。”
文文着实吓了一跳。他从不曾在大白天或房间以外的地方抱过她,怎么他会突然热情起来?
“会有人看见的……”她本能地红了脸,不安地挣扎了一下,才说:“你娘会肯见我?快点放开我嘛!”见他不肯就此放了自己,文文觉得奇怪,仰起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李铁生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这么抱着妳……”
“你想要对我说什么?是不是……你娘要你赶我走?而你不得不答应?”莫名地,她感到心底一阵阵地揪疼着。
李铁生立时露出不悦的神情,“妳为什么会这么想?妳是在担心我赶妳走,还是希望妳可以藉此离开我?难道我给妳的,还不足以让妳满足吗?”他越说越感到愤慨不已。
他不过是想抱抱她,满足一下自己空虚的怀抱,她就得如此想他吗?他所给予的承诺,就如此地不值得信任?
迸人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难道他们之间年余的夫妻之实,及他对她全然的付出,还不值得她信任?
看到他那因愤怒而充斥了血丝的眼眸,文文不禁打个寒颤,“我……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食言,使得妳和秀秀再次流落街头?”他怒不可抑地逼问她。
她不敢看着他那双眼眸,只得一下子地点点头,又一下子地摇摇头。
“妳现在是什么意思?看着我,我要妳看着我,告诉我到底什么意思?”他要知道他现下心底究竟是怎么想。
“我……并不是要借机离开,也不全担心会流落街头,我只是……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很担心……很担心……”不知为什么,此时好想窝在他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场,又觉得不该这么做。
他发现她似乎要哭了,愧疚之情,霎时熄了胸中的怒火。
“我不是要对妳这么凶的,只是妳不肯信任我……我这么难以信任吗?”他轻声地问。
她努力地摇着头,“我我信任你,只是……”仰起头来望着渐渐转暗的天色,“老天很爱捉弄人……祂总是在捉弄着我……”
“老天或许爱捉弄人,可是,我会保护妳不遭祂捉弄的。”
文文目光中满是不信,“老天无所不能,你又要如何保护我?你……是李家独子,迟早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传宗接代;而我……我不过是你『买』下的一个女人罢了。”
“就因为妳是我买下的,便认为妳没有那个价值让我保护?”他的双眼熠熠闪烁地看着文文。
她无言以对。
“既然如此。”突地,他放开了她,向后退开数步,“那么我就如妳所愿,让妳回到妳想要的生活。”
错愕的神情写满了她整个小脸。
“交易该有个终结,我不会让你两姊妹流落街头,可我也不会再多付出,所以那座别庄,就留给妳姊妹俩,我另会准备些银两,好让妳安然地产下孩子。”他面无表情地说。
她无法相信,他就这么决定……
“妳一再提醒我,我是买下妳的主人,”他凄然地露出一笑,“从今而后,妳不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妳自己,这样的结果,相信妳该满意了吧!”
随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我如妳所愿”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文文猛然感到自己的心,不知何时破了个如碗大的口,正缓缓地淌着血……
不是为自己淌血……
不为秀的未来淌血……
只为了他的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离去会让她感到这么难过?
她的感情不已经麻痹了?
然,这疼痛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低头看着沾满泪水的手。为什么止不住泪水?
这时,文文才顿觉一件事--
她是自欺欺人罢了!
***
李铁生将文文即将回到别庄的事交代妥当之后,便将自己锁在书房内。
他双眉深锁,情时而懊恼,时而担忧。
此时的他,思绪不断地转动。
他不知自己如此做是对抑是错,只知这赌注下得危险,不由得懊恼自己太冲动,更担忧文文就此一去不回。
倘若,他如此的决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他懂,可届时当真随她们自生自灭吗?
可是,他乃堂堂七尺男儿,怎可拉下脸去求她回来?
突然脑中有个贼贼的声音对他说--
承诺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罢了!没有白纸黑字,任你怎么说都无妨,只要她肯回到你身边,耍奸、耍诈、耍无赖,也值得。反正又没人知你对她做了什么样的承诺。
霎时,一扫阴霾,他双眼闪闪发亮。
没错,反正只要她肯回来就好;耍奸、耍诈、耍无赖,只要关起门来,谁知道?
当然,如果能赌赢最好,不只可以赢回她的人,还可以赢得她的心,拥有完整的她。
若是赌输了……就只有这下下之策了。
***
一早,文文便被外头的骚动给扰醒。
昨儿个与李铁生谈过那番话后,整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入了梦乡,却又让恶梦纠缠不休。
不由得她神色黯淡了下来。昨儿个那番交谈后,他就不曾踏入她的房间,想来他真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文文就只担忧秀秀的未来,不希望秀秀再经历一次生活变动,而且一再地告诉李铁生,尽避他不要她,也得让秀秀有个优渥的生活,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