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汤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展凌云已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醉了,又或者是沉在噩梦中仍未苏醒。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再于一杯!”展凌云举杯对着朗朗白日,八成是醉糊涂了,竟将正午高挂的日阳视作满月。
展凌霄老远就听见展凌云模糊的叫嚷声,也看见他不合常理的行止。
虽然展凌霄没喝半滴酒,但是看见展凌云那疯狂的模样也够教人头疼了,连续十日,展凌云天天大醉,再这样下去身子不搞坏才当真有鬼!
据说已经有不少长工和丫环被他那酒鬼大哥吓得不敢接近,他这苦命的弟弟只好将劝酒的重责大任一肩扛起。
展凌霄暗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接近他那比猛狮更危险的大哥。
“大哥,你也该振作起来了吧?难道你不想知道淮清的下落吗?”展凌霄知道大哥消沉的原因,于是自作聪明地以为程淮清的下落是他最感兴趣的话题。
“该死!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女人的名字!”展凌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透过蒙眬的醉眼怒瞪展凌霄,“她该死!她是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肝、冷血又残酷的婊子,我恨她,到死都不会原谅她!”
“我敢保证你确实醉过头了。”展凌霄同情似的看着连站都站不稳的大哥。
“唉,去去去!说好别提那女人了,我们来吟诗作对如何?前阵子我听到一首诗不错,内容还记得一些。”
展凌云突兀地笑了起来,执起另一杯酒硬塞给展凌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还有什么……嗯……举杯消愁愁更愁!对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你说,这诗是不是做得极好?”
“管它愁不愁,只要你清醒一点,我就阿弥陀佛喽!”展凌霄没好气地将酒杯扔在一旁,语气中充满无奈。
对一个正在发酒疯的男人,你能说得出什么道理?
“你说,如果我把头发打散,到江边去租艘小船,是不是真的就可以把这些不称意的事完全抛诸脑后?是不是就可以忘了那该死的女人?”展凌云几近粗暴地扯着展凌霄的衣襟,似乎急于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展凌霄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的手痒得受不了,于是二话不说抡起拳头,朝展凌云的下颌挥了一拳——
已被酒精麻痹的展凌云,根本无力抵御展凌霄施予的重击,脚步一个踉跄,顷刻间已瘫倒在花圃之上。
“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简直难看死了,我实在看不下去,更替你感到丢脸!”展凌霄毫不客气地批评。
扁揍一拳还不够,如果可以,展凌霄真想拿把铁锤用力敲打他形同作废的脑子,看看能不能让他重新恢复思考的能力。
看着展凌云颓废的身形,展凌霄既是气愤又是无奈,只能徒劳地仰天长叹。
这场架一下子就传了开来,不到几刻钟,展夫人已由前厅奔往浩然阁。
展夫人赶到的时候,展凌云正趴在地上大呕特呕,直到身体里面已经没有半点东西剩下,仍不断地干呕着。
“你对凌云做了什么!”展夫人怒气腾腾地指责展凌霄。
“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而是您对他做了什么!”展凌霄毫不客气指责。
展凌云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无疑是程淮清的离去所引起,而程淮清为何在婚礼举行前三天失去踪影?这其中的缘由只要仔细考虑便不难发现。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指我把自己的儿子害成这副模样?”展夫人脸色灰败,不敢置信地叫着。
“是不是您把大哥害成这样,只有大娘您自个儿最清楚。”展凌霄懒得多说,转身走了开去。
“……等等!”展夫人犹豫地喊住展凌霄。
“大娘有何吩咐?”展夫人毕竟是长辈,展凌霄虽然极不愿意同她多说半句话,还是勉强自己停下来。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大哥变回原来的模样?”心疼地看了儿子一眼,展夫人再也无法维持高傲的表相。
“很简单,把您对淮清做过的事全向大哥招认。”展凌霄摊了摊手,一副要不要全凭展夫人做主的模样。
展夫人咬着下唇犹豫不决,她担心若坦诚自己曾对程淮清说过那一番话,儿子将真会如他所说过的那般——永远不原谅她。
可是……他是她惟一的儿子,她怎么忍心看他夜以继日折磨自己?怎么忍心让一个原本意气风发的男子变成醉生梦死的酒鬼?
避不了这么多了!就算儿子无法谅解她的所作所为,她也决定把对程淮清说过的话全盘托出。
“凌云,别再消沉下去了!”当展夫人看见刚吐完的展凌云随手又拿起酒,整颗心都拧疼了。“尽避去把你心爱的人找回来,娘决定不再干涉你们的婚事,并且会接纳淮清成为我们展家的媳妇。”
“我说过了别再提她!她把我的真心当成不值钱的废物随意践踏,我又何必在乎她、何必费心去找寻她?”展凌云用力甩开展夫人企图夺走他酒瓶的手,他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但被人触着伤口,便会毫不容情地展开反击。
“错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展夫人情急地喊了出来:“是我逼走她的,她会离开你,全是我造成的。”
打从得知程淮清离去的消息,展夫人就知道自己错了,如果程淮清是贪恋富贵的女子,那么根本不可能放弃这攀龙附凤的大好机会。
展夫人喊出的话,像是当头棒喝,霎时将他迷蒙的神志敲醒大半——
“您……说什么?”展凌云的声音破碎,清清楚楚的抖音显示他的心正面临一场极大的风暴。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恐吓她,让她误以为你会娶一大堆妻妾入门;我不该吓唬她,让她误以为你只打算将她收作偏房;我更不该威胁她,让她误以为她生下的子嗣永远见不得光!”
展夫人豁出去似的喊了出来,泪水也随之奔流。“凌云,你要相信娘,娘从来都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如果我早知道你对她的感情是如此浓烈,我绝对不会逼走她的。”
展凌云听不进母亲接下来的解释,他终于知道淮清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对他没有感情,而是误以为他可能变心。
他必须尽快找到淮清,然后向她解释所有的误会。
老天爷,他无法想象她承受了多少伤心与屈辱,他一定要向她说个明白,今生今世,她将是他惟一的挚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永远不会有另一个人瓜分掉他对她的爱!
急着想挽回连日来所错失的光阴,展凌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未经思索便吃力地往外冲。
看着凌云那激动的模样,展夫人的心提到喉咙口,“凌霄,你快想想办法,你大哥连站都站不稳了,怎么能出门找人?”
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展凌霄原想置之不理,但展凌云那摇摇晃晃像是随时可能摔倒的模样,着实教人感到于心不忍。
展凌霄勉为其难地移动脚步追了上去,在展凌云无暇防备的时候伸手点住他的穴道。
此时此刻,展凌云最需要的不是赶路,而是好好地大睡一觉!
程淮清别无选择地决定了自己的去向。在长安城内,她无亲无故、没有投靠的地方,然而在蜀郡成都,却有个从未谋面的叔父。
拿着以翡翠玉镯典当得来的盘缠,她付了乘坐驿马车的开支,而后辗转来到位于成都西南大街底的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