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础盈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她知道高太太在帮媳妇带小孩,一男一女,男的是哥哥,女的是妹妹,她见过一两次都很可爱。“高太太的意思是要我帮你看着妹妹吗?”
斑太太迟疑了下,才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想说喔……我留在家里看妹妹,请你帮我带哥哥去医院看病。你是护士啊!一定认识里面的医生,医生一定会看你的面子,多照顾哥哥一些。”
哦……原来如此,她总算明白。但其实高太太错了,因为她才刚进那家医院不久,她和主治医师其实都不是那么熟,反而是住院和实习医师和她们相处的时间比较长。
她斟酌片刻,还是据实以告。“高太太,我可以帮你,反正我今天正好休假,只不过我和门诊医生没有你想象中的熟。”
斑太太笑开来。“没关系没关系,再不熟也一定比我熟,黎小姐真是好人,那我去把哥哥带过来,再麻烦你了。”她随即进屋去,再出现时,手中牵了个年约五岁的男童。
“黎小姐,我家哥哥就拜托你了。”高太太弯身致谢,想起什么又道:“啊,对了,我媳妇之前带孩子去你们医院时,都是挂程医师的门诊,好像叫程……宇介喔?我听听就忘记了,也不确定。”
听闻那个名,黎础盈愣了下。程……不是吧,要她带孩子去给那个冷血医师看病?高太太说的是那个“程允玠”没错吧?!
“这是哥哥的健保卡,还有这一千元你带着。”高太太将健保卡和一张千元大钞同时塞进她手中。“黎小姐,就拜托了。”拍了拍她的手,高太太道谢后,转身进屋。
看着手中的健保卡和千元大钞,看看缩在她门口的男童,再看了看隔壁那扇已紧闭的大门……
她想起程允玠那张冷脸,蓦然垂落肩……高太太,我能不能反悔啊?!
黎础盈抱着高太太的孙子坐在门诊室外的椅子上,她盯着前方墙面上的门诊序号灯,期待着号码快往下跳,这时候她没心思想到其它,只希望能快快进到诊间。
因为这孩子不大对,体温一直退不下来,活动力极差,现在躺在她怀里还昏昏欲睡的,她几次拍醒他,不久又见他合上眼睛。依她的判断,不会是一般普通感冒,所以她想见医生,迫不及待。
她模模孩子的额头,再度抬首,正好看见序号灯闪了下。她抱着孩子起身,就见诊间的门开了,走出护士学姊和一对母女,护士学姊和那位母亲交代了批价领药程序后,喊了她怀中孩子的名。
快步走近,她落坐在程允玠身侧约四十五度角的椅子上。她模了模男童的额面,抬首看往桌后的男人,他正专注地敲着键盘,眉心微微兜拢,薄唇抿得直直的,眼神淡淡……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
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这么冷冰冰的,永远只有那一号表情?她见他笑过,在病房回诊时,不过那笑容淡淡,以至于她对他较深刻的印象仍是冷漠。
片刻,程允玠停了指尖的动作,侧目看了眼坐在她怀中的孩子,再低头看看病历,又看了下屏幕,然后问了名字确定之后,将平展悬于颈项两侧的听诊器挂上,他偏过见到她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的面庞看她。
“小朋友怎么了?”他长腿一跨,人带椅靠近,双腿大张的他,将她整个包围在腿间。一面问的同时,一面将孩子的上衣往上掀开。
“高烧不退,活动力很差,意识不是很清楚。”她伸手帮忙他掀开孩子的上衣,指尖短暂接触他温热的指尖,和他大腿透过西裤辐射而出的热度,令她心口微微一动。明知他无意,却还是禁不住偷偷觑了他平淡的面庞一眼。
他更靠近一些,身子微微弯着,他将听头贴上孩子的胸口前,先贴上自己手背,先提高听头表面的温度后,再贴上孩子的胸口。
她注视着他的举动,发现他竟是如此小心和细心,还顾虑到冰凉的听头会吓到孩子,她不是没见识过医师看诊,却头一回遇到会注意到这方面的医师。她想起上次他领着住院医师和实习医师回诊时,对待小病人总是温煦扬笑的画面……
也许,他并非真的冷漠,她就靠一次交手经验便断定他冷血无情,好像也不太公平。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程允玠专注聆听孩子的肺部,未觉她翻涌的心思和古怪的注目。
“应该是昨晚开始。”见他像要换从背部听,她把孩子侧抱,掀开后面的衣服。
“应该?”他黑眸短暂一眯,瞧了她一眼后,将听头贴上孩子的背心。
“他女乃女乃是这样告诉我的,说昨晚就烧了。”她睇着他微沉的面庞。
“有吃退烧药?”他将听诊器取下,悬在颈项两侧,略退身子后,从桌面拿了小手电筒,检查孩子的喉咙,孩子挣扎了下,他语声温柔哄了哄,然后从桌面的置物盒上找了张贴纸,孩子才乖乖张口。
她微瞠圆目,看着他从严峻忽转温柔的面庞,片刻,她才应声道:“有,但退了又烧。”又偷觑了他一眼。他面对患者时,一直都那样温柔吗?
他没应声,只是翻看孩子的手掌和腿膝。片刻,他沉沉吐息,镜片后的黑眸冷肃地看着她。“你没发现他除了发烧外,还有其它症状吗?”
其它症状?她想了想,语气微带纳闷。“我刚刚说了。就意识不清,活动力变差。”这些不是症状吗?
程允玠靠近她,摊开孩子的手掌。“你看,他掌心上有红疹,上面一颗颗像水泡。”他抬眸看她,那双没有温度的瞳孔似有责难。“你在儿童内科病房工作,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是什么病症吗?”
她缓缓瞠眸,疑惑地看着他。她不过是护士,职责不在判定病症啊!她要是知道,直接穿上白袍挂上听诊器看诊就好,何必在病房工作?!
“很多病症发病前,都会有发烧症状。”她并非医学系,专业程度远不及他,她如何知道这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
“没错,但手掌有水泡,就该怀疑是不是肠病毒,你一个护理人员,不该连这种知识都没有。”他没再看她,只是再次挂上听诊器,将听头贴在孩子的左胸口,他一面看着腕上薄表,像在数算着什么。
约莫一分钟后,他退开身子,回到屏幕前,双手敲着键盘。“他的心跳目前是一分钟约147下,以这年纪来说,偏快了,综合高烧、水泡和心跳过快等等所有症状,他这是肠病毒。平常是你在带他的?”
肠病毒?她有些震愕,想不到这个孩子也跟人家得了肠病毒,而她却没有发现。虽然方才才想着那是身为医师的职责,不过关于这种病,她确实不该没有警觉,任何人或多或少都能从报纸新闻中得知相关信息,何况她还有照顾过因肠病毒入院治疗的病童,她不该如此大意。
也许,他眼底那份责难没有错;也许,她该再细心一些,如他那般。
“又发呆?”程允玠停止敲键盘,黑眸一缩,凝成冰晶。
呃……“是他女乃女乃在带的,我只是帮忙带他出来看病。”她在检讨自己耶。
程允玠沉吟几秒,严肃说道:“我建议让孩子住院,毕竟他心跳过快,活动力也变差,除非在孩子病情有所变化时,照顾者能随时察觉到,并且在第一时间送来医院,否则住院是比较安全和保险的。你能做主吗?”
她敛下圆眼,轻蹙眉心,一副为难样。高太太还有个妹妹要带,若哥哥来住院,那妹妹谁照顾?“能不能让我打电话问问?还是马上就要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