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回被格开的手,江青恩两只手心交握在腰背,她淡淡垂眸,像个做错事、正聆听训诫的孩子。不知道,洪千玫说的这一切她全不知道啊,她以为她是靠实力让公司推出下午茶点心系列的,没料到背后他竟为她费神这样多。卖得不好吗?他可以停止产品销售,不要店家进货啊,他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去请求加盟主继续贩卖?这些事他可以吉诉她,她愿意承担的……但他宁可自己烦恼,也不让她担心?“干嘛一副委屈的脸?是我冤枉你了吗?”
明知江青恩无法开口说话、无法抗辩,但她就是讨厌那一张漫泛着轻郁的秀气脸蛋。要不是那张脸,硕惟也不会被诱惑……双臂抱胸,洪千玫逼近她。
“江青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利用自己不能说话的弱势,扮演楚楚可怜的柔弱女,你根本胜之不武!你以为攀上他,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我吉诉你,哑巴就是哑巴,你怎么样都还是差我一截!”
说着说看,她突然落下泪来,濡湿的双目瞪视着江青恩。
“我那么喜欢他,那么那么喜欢他,他却选择你……我究竟是哪里不好?哪里不好哇?啊?”
看着眼前这张泪流满面的脸,江青恩百感交集,她轻呵口气,喉头泛酸。她无意伤害洪千玟,却未料到伤痕早在无心间造成,她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正承受情伤的痴情女人?
咬咬唇,江青恩突然探出指尖,抹去洪千玫面颊上的泪,后者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你?!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她格开脸上那只手的同时,拳头不意撞击到对方的脸。洪千玫这一记实实在在,未对她客气,江青恩暗哼,拧起秀眉,忙摇首,双手也不忘挥舞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你对他用情这样深。如果让你骂几句,可以让你心里觉得舒坦一些,没关系的,但请你不要用酒精伤害自己的身体,它只是暂时麻醉你的思绪,并不能——“比个什么鬼?我又不是哑巴还是耳聋,看得懂你在比什么才真的有鬼!”
在酒精助长下,洪千玟的火气本就不小,加上方才那无意的一拳似是刺激到身体某处而引起快感,她音量扬了开来,躯体也跟着夸大了动作。
她眼神有些涣散,上肢用力挥摆着,步伐不甚稳定,踉踉跄跄的。暗叹一声,江青恩趋近她,一手撑握住她胳臂,欲稳住她身子,不料她打了个酒嗝后,挣扎起来。
“干什么?你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见她脚步紊乱,江青恩两只手臂各握住她两条臂膀,却引来洪千玟更为激烈的反应。
“你这个哑巴!都说了不要碰我,听不懂吗?”
她孩子行为地扭动着身躯,最后,竟用额头去碰撞江青恩的秀额,然后双手用力一推,顺势将江青恩推离。
江青恩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失去支撑力,“碰”一声,整个人撞上身后墙角,首当其冲的便是后脑。
登时,她只感觉到眼花花,视线所及之物皆在旋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直到臀部落地为止。
她捧着额,只觉得头好晕好晕,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迷迷糊糊间,她隐约感觉自己逐渐失去意识……
“喂!”
那撞击声猛然震醒洪千玟,她惶恐地看着昏坐在地板的江青恩,一脚轻踢了踢她。
“喂——你起来,不要坐在地上。”
见江青恩毫无反应,洪千玟弯子,用力拍了拍江青恩面颊。
“喂——你起来,你起来呀!”
心开始发慌。
试了几次,迟迟唤不醒地上的人,她眼角泛湿,惶恐地直起身子,脚步杂乱地开始在每个隔间寻找有无其他人在。
确定了整个洗手间只有她和江青恩两人后,她内疚地低嚷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随即慌乱地夺门而出。片刻,又见她闯了进来,双手颤抖着,在角落找到“清洁中,请勿进入”的标示立牌。她额际冒汗,彩妆湿糊一片,紧张又心虚地推开门,把立牌搁置在洗手间出入口,确定无人看到她的举动,将门合上后,匆匆离开现场。
第10章(1)
她不在?是先离席了?半小时前,他就发现她不在位子上,这三十分钟内,他目光不知扫过那一桌多少回,却总不见她身影。
他一早就发过简讯,依她的性子,是会乖巧等候他的。
况且她并非量小之人,应是不会计较他不能接她过来之事,但现在不见人归来究竟是为了哪桩?
是电梯前一遇,他未对她做出任何反应而不幵心了?还是她有什么事必须先离开?或是昨晚那一席对话让她还气着他?
他摩掌着下颚,百思不解。依他对她的了解,即使是气愤着、不开心着,她仍是懂礼节,不会不说一声就突然离开,那么……
心一跳,他突生不安。掏出手机,他拨了她的号码,几次下来,总是没有人接听。他心思不宁地待到餐会结束,一有空闲便持续拨着她的号码。
得到的回应依然是——
将为您转接语音信箱。
暗咒一声,他微恼地合上手机,转念一想,便拨了她住家电话。她的母亲说她尚未回家,也没有电话联系,这让范硕惟心一惊,暗叫不妙。
匆匆起身,他走到她同部门的同事前,在那些职员的讶异眼神中,询问她的行踪,却无人知晓,只知道她突然起身走了出去,没人知道她去哪。
他算了算从这里到她家的路程……也许他该再等上一段时间再去她家,又或者她可能先绕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他沉着脸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深邃黑目紧盯电脑萤幕,鼠标有一下没一下动着。经过一夜沉思,他知晓自己对她太苛薄了,那原本就是他与父亲间的心结,她有心为他们化解,他却不领情,现在细想起来,她内心一定不好受。
他自己性格扭曲就算了,他竟让她承受他这一面?
范硕惟懊恼地站起身子,出现罕有的心浮气躁,长腿在办公桌前后来回绕了几十趟,几次,他拿出只会在应酬场合使用的烟包,抽了根叼在嘴边,火点了吸没几口又揉熄烟头。
烟灰缸里尽是还有八分长的烟管,当最后一根叼在嘴边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地拿起话筒,再度拨了她家的电话。那端仍是她母亲,给他的答案除了失望就是担忧。
他与她母亲讨论过她可能的去处后,决定先绕到四维店,看看她是不是又一个人躲起来研究什么新品,虽然已在研发部上班的她根本无须如此。
然而,这一晚他终究没能找到她。天际一抹鱼肚白。顺健身躯往后仰躺在办公沙发椅上,范硕惟指尖捏着眉心,模样疲惫不堪。
一整夜,他在四维店和她住家间往返,行动电话使用到电量不足又换了颗充饱电的,但她的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她究竟去了哪儿?彻夜未眠,他一双炯目满布红丝,新生胡渣在下颚拓出一圈淡青色,朗朗丰采在此时分已荡然无存。
是不是该如她母亲说的,报警处理?当然,他绝对不希望她是遇上什么绑架案或是碰上了什么恶徒……
五指烦躁地耙过已然凌乱的黑发,他决定再拨一次电话,倘若仍是无人接听,真该跑一趟警局了。
按下手机重拨键,萤幕自动跳出一个“恩”字。
一秒、两秒、十秒……他决定放弃等待时,那端终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