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咱们就成全他们吧!咱们放他们走,让他们连夜离开白沙镇,让江神父去给他们行婚礼……婚礼一旦完成,就什么人都不能讲话了!”“不!”忽然间,一个惨烈的声音,凄厉的响了起来,竟是文秀,她听到此时,再也忍不住,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哭着冲向牧白,痛不欲生的喊着:“我现在才明白了,你是这样一个伪君子!这么多年来,你把你所有的父爱,都给了雨杭!你使靖南郁郁不得志,这才死于非命!为了你这个私生子,你牺牲了你的亲生子,现在,你还要夺走靖南的妻子,去成全你的雨杭?你让靖南在地下如何瞑目?你让我这个做娘的,如何自处……”牧白睁大眼睛,似乎此时才发现房里还有一个文秀,他烦躁的说:“你不要再搅和进来了,现在已经够乱了,靖南我们已经抓不住了,留不住了,再多的悔恨,也没有用了!但是,雨杭和梦寒,却是活生生的,让我们停止一天到晚都为死者设想,改为生者设想吧!”他再掉头看女乃女乃:“娘!那七道牌坊的沉沉重担,我们也一起挣月兑了吧!”
女乃女乃眼睛看着远方,整个人都失神了。她跌坐在椅子里,不能思想,不能分析了。文秀看看女乃女乃,看看雨杭和梦寒,看看她爱了一生的那个丈夫,到此时才知道这个丈夫从未爱过她。在这个家庭里,她生儿育女,再失去所有的子女,到老来,还要承受丈夫在外面有儿子的事实……她被这所有的事情给撕碎了,她不能忍受这个,她也不能接受这个……
她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房间,屋子的几个人,都深陷在各自的纷乱和痛楚里,根本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去。她轻飘飘的走着,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庭中,好像她是个隐形人似的。她就这样走出了曾家大院,一直走向曾氏族长,九太爷的家里。于是,曾家的家务事,变成了整个白沙镇的事。
第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由九太爷带头的曾氏八大长老,全体到了曾家。他们进了曾家的祠堂,在里面和女乃女乃,牧白,文秀做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咨商。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然后,雨杭和梦寒被带进了祠堂里。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八大长老威严的在祠堂前方,坐了一排,女乃女乃,牧白,文秀坐在两边,人人都面色凝重,表情严肃。
梦寒这才明白,她是上了“法庭”,等待“审判”和“处决”。“梦寒!”九太爷严厉的开了口,他白发飘飘,白须冉冉,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你的婆婆已经向我们揭发了你的罪行,现在我亲自问你一句,你承不承认?”
梦寒低垂着头,被这样“公开审问”,她实在羞惭得无地自容。“我承认!”她低低的说。
“大声说!”九太爷命令着。
梦寒惊跳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
“我承认!”她不得不抬高了音量。“你承认和江雨杭发生不轨之恋情,罔顾妇道,伤风败俗,逾礼越法,紊常,是也不是?”
梦寒被这样的措辞给击倒了,额上冷汗涔涔,身子摇摇欲坠,还来不及说话,雨杭已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喊着说:
“都是我勾引她的,诱惑她的!你们数落她的罪状,应该都是我的错!你们别审她,审我吧!何必去和一个弱女子为难,要怎么办,就都冲着我来吧!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我在主动呀……”“放肆!”一个长老大声说:“这是咱们曾氏宗族的家务事,自有九太爷定夺,你没有资格说话!”
雨杭着急的看着这八个道貌岸然的长者,忽然觉得,他们和曾家门外那七道牌坊长得很像,只是,七道牌坊不会说话,而这八大长老会说话。如果自己要去和这八大长老说道理,就好像要去对石头牌坊说道理一样,笨的不是牌坊,是对牌坊说道理的那个“人”!他一肚子的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梦寒!”九太爷再说:“关于你的情形,我们八大长老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因为你的公公再三陈情,咱们才网开一面,给你两条路,让你自己选择一条路走!”
梦寒一语不发,被动的,忍辱的听着。
“一条路,剃度出家,一生不得还俗,不得与江雨杭见面,从此青灯古佛,心无杂念,了此残生!”
梦寒咬紧了嘴唇,脸色更加惨白了。
“第二条路,”九太爷继续说:“以‘七出’中,之罪名被休,自曾氏族谱中除名,要出曾家门,得从七道牌坊底下过去,向每一道牌坊磕三个头,说一句:‘梦寒罪孽深重,对不起曾家的列祖列宗!’过完七道牌坊,从此与曾家就了无瓜葛,再嫁他人,咱们也不闻不问!”
梦寒睁大眼睛,雨杭也睁大了眼睛,两人都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线光明。梦寒这才抬头看了看九太爷,怯怯的问:
“此话当真?只要通过牌坊,磕头告罪,那……就可以还我自由之身?”众长老冷然的点头。女乃女乃盯着梦寒,激动的说:
“梦寒!为了维持我家清誉,选第一条路!即使是青灯古佛,你还是书晴的娘,如果你选择了第二条,你和书晴就永无再见之日!”梦寒惊痛的抬头,哀恳的看着女乃女乃,凄楚的喊:
“不!你不能这样待我,请你不要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你们都有过失去孩子的痛楚,为什么不能体谅一颗母亲的心?”“如果你真的爱书晴,你就会为她的未来,为她的荣誉着想,那么,你怎么忍心去选择过牌坊?那是会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的一条路!”女乃女乃严肃的说:“选第一条路吧!”
“梦寒!”雨杭急切的喊:“你什么路都不用选!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怎么可以私审私判?”他抬头怒视着八大长老和女乃女乃:“梦寒目前没有丈夫,她有权利爱人和被人爱!你们停止去膜拜那些石头牌坊吧!停止用人来活祭那些石头牌坊吧!你们看不出来这是很愚蠢很无知的事吗?……”
“雨杭!”牧白急喊:“不得对族长无理!”
“我有第三条路,”雨杭叫着:“我带梦寒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跨进白沙镇一步!行吗?”
“那有那么便宜的事?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不管你的看法怎样,梦寒是曾家的媳妇,就要听曾家的安排,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九太爷威严的说,语气和态度都充满了权威:“你就是去告诉省里县里,官府中也要顺应民情!”
雨杭瞪视着九太爷,知道他的话并无虚言,不禁着急大叫:“梦寒,你什么都不要选,看他们能把你怎样?”
“梦寒!”女乃女乃也喊:“快选第一条路,为你自己的尊严,为你女儿的未来,你别无选择,只有这一条路!”
“梦寒!”文秀也喊了:“你给靖南留一点面子吧!如果你选了第二条路,靖南在九泉下都不会瞑目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各喊各的,就是要梦寒选择第二条路。只有牧白神情忧郁,一语不发,似乎对这两条路都忧心忡忡。就在大家此起彼落的喊声中,梦寒猛然把头一抬,两眼中射出了清亮而坚定的光芒,她决定了,直直的挺直了背脊,高高的昂起了头,她语气铿然的说:
“我决定了!我选第二条路!我过牌坊,我给曾家祖宗磕头谢罪,因为那是我欠曾家的!债还完了,我和曾家的恩怨情仇就一笔勾消了,我再也不受良心的谴责,再也不为了这份爱而偷偷模模了!我向往这份自由,已经赛过了人世的一切!何况,这条路是通向我情之所钟,心之所至的一条路,我别无选择,无怨无悔!至于书晴,”她抬眼正视着女乃女乃:“她有一天会长大,当她长大的那个时代,我们谁都无法预测是怎样一个时代,但我可以肯定,她不会以我这个母亲为耻,她会以我为骄傲的!因为我没有让你们的牌坊压倒,因为我在这种恶劣的环境底下,仍然有勇气追求人间的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