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善一呆,身子不自禁的往后一退。
新月再也沉不住气,霍然冲上前来,伸手就去抢克善的书包。克善大惊失色,生怕项链被发现,死命抱住书包不放。“你……你要干嘛?”克善一面挣扎一面喊着:“这里头没有,字写完了,就……就搁在书房,没带回来嘛!”
“你还撒谎!你口口声声都是谎话!”新月抓了桌上的一把戒尺,就往克善身上抽去。嘴里沉痛至极的骂着:“你这样不争气不学好,怎么对得起地下的阿玛和额娘?荆州之役你已经忘了吗?爹娘临终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你逃学,不读书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说谎、编故事、撒赖……无所不用其极……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克善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个样子,吓得脸色发白,他也从没挨过打,痛得又躲又叫。骥远大惊,急忙拦在克善前面,对新月喊着说:“别冤枉了他,坏主意都是我出的!他不过是累了,想出去逛逛街……我知道你对他期望甚高,可他到底只有八岁呀!整天文功课、武功课,折腾到晚上还要背功课,实在也太辛苦了嘛!所以……所以我才出主意……带他出去走走……”
“我不要听你说话!”新月听到这话,更加生气,对着骥远就大吼出声:“不要以为我们今天无家可归,寄住在你们家,我就该对你百般迁就!你出坏主意我管不着,我弟弟不学好,我可管得着!你别拦着,我今天不打他,地底下的人,一个都不能瞑目!”新月一边吼着,一边已从骥远身后,拖出了克善,手里的戒尺,就雨点般落在克善身上。新月原是只要打他的,奈何克善吃痛,拚命用手去挡,身子又不停的扭动,因而,手背上、头上、肩上、上全挨了板子。云娃和莽古泰站在一边,急得不得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骥远看情况不妙,什么都顾不得了。冲上前去抱住了克善,硬用身子挡了好几下板子。他叫着说:“别打了!别打了!他不是贪玩逃学,想出去溜溜固然是真的,但是,真正的目的是要给你买生日礼物啊!”骥远说着,就去抢克善的书包:“不相信你瞧!”
克善早已泪流满面,一边哭着,还一边护着他的书包,不肯让骥远拿。新月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收住了手,目瞪口呆的看着克善。云娃急忙扑过去,抓住书包说:
“里面到底有什么?快拿出来吧!都被打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说?”书包翻开,就露出了里面那考究的首饰盒。克善这才呜咽着,把首饰盒打开,住新月怀里一放,抽抽噎噎的说:
“本来要等到你过生日才要拿出来……找了好久好久嘛!上面有好多好多月亮嘛……你看你看……有大月亮还有小月亮,和你的名字一样嘛……”
新月抓起了那项链,不敢相信的看着。手里的戒尺,就“砰”的落在地上。她的眼光,直勾勾的瞪着那项链,一时间,她似乎没有思想也没有意识。接着,她蓦然间就崩溃了,她竟然“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起来。这一哭,哭得真是肝肠寸断。她对克善扑跪了过去,一把就紧紧的抱住了他,泪水成串成串的滚落,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不能成声。
克善被新月这样惨烈的痛哭又吓住了,结结巴巴,可怜兮兮的说:“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嘛!以后……以后不……不敢了嘛……”新月被他这样一说,更是痛哭不已,她紧紧紧紧的抱着他,好半天,才哽咽着吐出一句话来:
“是我……对不起你……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叠连声的说了好多个对不起。
“姐!姐!姐!”克善喊着,再也忍不住,用双手回抱住新月,也大哭起来。“是我不好嘛,可我不敢跟你说,你一定不会答应我,给我去上街的!”
云娃站在一旁,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莽古泰湿着眼眶,拚命吸着鼻子。骥远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鼻中酸楚,心中凄恻。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新月的坚强,也看到她的脆弱,看到她的刚烈,也看到她的温柔。如果要追究他对新月的感情,是何时深陷进去的,大概就是这日了!
八月初三到了,望月小筑冷冷清清的。因为新月再三的嘱咐,不可把生日之事泄露给大家知道,所以,努达海他们没有任何表示。到了晚上,新月情不自禁的又站在楼台上,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思念着她的爹娘。忽然间,她发现楼下的庭院里,出现了一盏灯,接着,是第二盏灯,第三盏灯,第四盏灯……越来越多的灯,在满花园中川流不息的游走,煞是好看。她太惊奇了,慌忙叫云娃、克善、莽古泰都来看。四个人站在楼台上,看得目瞪口呆。然后,那些灯被高高举在头顶,这才看出举灯的是几十个红衣侍女。侍女们又一阵穿梭,竟然排列成了一弯新月。夜色中,由灯火排列成的新月闪闪发亮,耀眼而美丽。接着,侍女们齐声高呼:
“新月格格,万寿无疆!青春永驻!快乐常在!”
新月又惊又喜,简直意外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云娃和克善兴奋得抱在一起叫。然后,就有两列丫头,手举托盘,里面全是佳肴美点,从望月小筑的门外鱼贯而入。新月等四人连忙迎上前去,珞琳一马当先,已经奔上楼来。她后面,紧跟着老夫人、努达海、雁姬、和骥远。珞琳抓住新月的手,热情的嚷嚷着:“咱们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生日呢!骥远老早就泄露给咱们知道了,这几天,全家都在秘密安排着,忙得不得了!这个‘灯火月牙’可是专门为你排练的,是阿玛亲自指挥的哟!我看他比指挥打仗还累,待会儿月牙儿歪了,待会儿月牙儿又不够亮……可把这帮丫头给折腾够了!”
新月听着,抬起眼睛,就接触到努达海的眼光,那样温柔的眼光,那样宠爱的眼光。新月心中怦的一跳,整颗心都热腾腾的。她再看雁姬,那么高贵,那么典雅,美丽的双眸中,盛载着无私的坦荡。她心中又怦的一跳,喉咙中竟然哽住了,她环视大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下意识的,她伸手模着胸前悬挂的“新月项链”,简直掂不出这个生日的份量,它太重太重了!
第五章
这个十七岁的生日,使新月心中,有了若干的警惕。她比以前更深刻的体会出这个家庭的幸福和温暖。也比以前更深刻的体会出雁姬的风华气度。自从来到努达海家,她就发现这个家庭和别的王公大臣家完全不同,别的家里姬妾成群,努达海却连个如夫人都没有。现在,看雁姬待上有礼,待下亲切,待努达海,又自有一份妩媚温柔,她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原来,一个可爱的女子,可以拥有这么多人的爱和尊敬。这,是让人羡慕而感动的!于是,新月在一种崭新的领悟中,告诉那个已有一些迷糊的自己;她也将以一颗无私的心胸,来爱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
这种想法,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人类的感情,从来不可能“平均分配”。但,对年仅十七岁的新月来说,她实在没有能力去分析那么多了。
生日过后的第三天,克善出事了。
这天,克善的课上了一半,就在书房中晕厥了。幸好努达海正在朝中,立刻赶到书房,会合了三位太医,诊察了克善。然后,努达海带着克善,连同宫中最有声望的韦太医,一齐驾了车,飞驰回府。抱着克善,直奔望月小筑,在众人的惊愕震动中,努达海十分严重的对全家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