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吗?我快做爸爸了!”
钟舒奇双手一握拳,气得不得了:
“真是莫名其妙!一定要说我的孩子是他的……”
“玉农!舒奇!”子璇在床上清清脆脆的喊:“你们两个要是再吵这个,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们了,我说得到就做得到,你们要不要赌?”钟舒奇和谷玉农全都住了口。若鸿和芊芊面面相觑,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子璇把钟舒奇和谷玉农都关在外间,就伸手握住了芊芊的手,温柔的看着她,温柔的开了口:“芊芊,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或是什么心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又活得好有自信,好有希望了!让我们之间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吧!”
芊芊太感动了,太意外了,想说什么,话未出口,泪水立即就冲进了眼眶。子璇立刻把她拉入怀里,双双一拥,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若鸿站在一边,更是惭愧负疚得无法言语。好半晌,子璇推开芊芊,抬眼看看若鸿:
“若鸿,你好好保护芊芊,如果有一天,你伤害了她,我和你是无了无休的!”若鸿拼命点头。“你们放心!”子璇再说,声音温柔而坚定。“孩子是我的,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我会为了他而坚强,为了他而独立!没有人要你们承担什么,你们不必自己给自己揽责任!换言之,”她盯着若鸿,清晰的说:“梅若鸿,孩子不是你的!”
若鸿震动着,芊芊也震动着,两人呆呆的站在床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然后,子璇欢快的叫了起来:
“好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去忙画展,在这儿耽误时间干什么?快去吧!若鸿!祝你画展成功!我可能无法去画展帮忙了,因为医生一定要我卧床休息!”
若鸿再也没有料到,子璇就这样放过了他。看着子璇那张虽憔悴,却焕发的脸庞,想着她体内那个孩子——大约是自己的孩子——他心中真是一团混乱,五味杂陈,简直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芊芊又紧拥了一下子璇,就和若鸿走出了医院。他们在杭州市的夜空下,默默的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然后,芊芊说:“这样的奇女子,要不爱她,也难!是吗?”
若鸿不敢接口,怕接任何话都是错的。他握紧了芊芊的手,默默的走着,心里激荡着对子璇的敬佩,对芊芊的热爱。
画展如期举行了。杜世全调了公司里的职员,来画廊里帮忙签名、招待、订画、买画……等诸多杂事。开幕第一天,杜世全和意莲,带着小葳、素卿全都到场,待了整整一天。这天的参观者还算踊跃,画廊里很少冷场。芊芊和若鸿都很紧张,一忽儿在门口张望,一忽儿又到人群中打招呼。芊芊忙里忙外,连端饮料送茶水,都亲自去做。若鸿经常陪着些艺坛怪人看画,聆听各种批评,脸上常常浮着“不以为然”的神情。素卿只关心有没有人买画,不住去问会计小姐:“卖掉几张了?”会计小姐只是摇摇头。小葳东跑西跑,对每幅画都很崇拜,不住口的说:“若鸿哥画得好棒!我以后也做个画家!”
世全神色大变,对着他的脑袋就敲了一记:
“一个梅若鸿,你老爹爹我已经受不了了,如果再加一个你,你干脆要了我这条老命算了!”
一整天下来,大家都腰酸背痛,舌燥唇干,累得要命。画,没有卖出一张。杜世全有些纳闷,芊芊说:
“这才第一天呢!咱们又没有宣传!等到一传十,十传百,来参观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怎么没有人买画?”经济挂帅的杜世全忍不住问。
“不要那么现实嘛,”芊芊说:“艺术的价值,本不在金钱,而在有没有人欣赏!艺术到底不是商品!”
“哦?”杜世全有点儿“怄”:“那么,在每幅画下面标价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已经‘自定身价’了吗?既已经定价要卖,不是商品是什么?”“伯父说得对!”若鸿闷闷的说:“真正好的艺术品,不但要有人欣赏,还要能引起收藏家出高价收藏!唱高调是没有用的,毕加索的画是有价的,梵谷、高更、雷诺……哪一个的画不是价值连城?我……”他有些泄气了。
“你们都太患得患失了吧!”意莲说:“这才第一天呢!展期有十天,慢慢瞧嘛!”第二天,参观的人减少了一半,画依旧没有卖出。然后就每下愈况,人一天比一天少,展览会场冷冷落落,几个从四海调来的职员,闲闲散散的都没有事情做。第五天,子默带着“一奇三怪”,都来参观画展,引起若鸿和芊芊一阵惊喜。子默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对若鸿和芊芊都爱理不理,似乎是纯粹为了“看画”来的。若鸿却兴奋得不得了,热情的陪着子默看画,震动莫名的说:
“子默,这个画展,已经算是失败了!但是,你和画会的人能来,对我的意义太大了!你,毕竟是个重感情,够朋友的人啊!”“不要把‘朋友’和‘画画’混为一谈!”子默的语气,冷如寒冰。“我不是来交朋友的!我是来看画的!”
若鸿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依然忍耐着,热切的观察着子默的神情。“一奇三怪”倒是热情的、由衷的赞美着,惊叹着。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些赞美和惊叹,使若鸿也生出些许安慰来。子默把画展每张画都仔细的看完了,他对若鸿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说:
“你的确是个奇才!我曾经预言,不出五年,你会独领画坛风骚,如今看来,用不着五年了!”
若鸿大喜,芊芊也笑了。
“你真的这样认为?不是在安慰我?”若鸿问。
“安慰你?”子默冷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义务要安慰你?我恨你入骨,不曾减轻一丝一毫!”他咬咬牙:“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诚实的说,你的才气使我震撼!尤其是‘奔’‘破晓’‘沉思的女孩’和‘不悔’那几张……都是神来之笔!几乎让我嫉妒!”说完,他掉转头,就大踏步的离去了。
若鸿又震动,又兴奋,久久不能自已,抓住芊芊说:
“芊芊!你听到没有?子默说我画得好!他的话一向举足轻重,他的鉴赏力是第一流的!有了他这些话,我多日来的沮丧,都减轻了不少!”“不要沮丧!”芊芊永远在给他打气。“画展还有五六天呢!能再遇到几个像子默这样的知音,你就不枉开这次画展了!”
再过了两天,画展更形冷落了。不但没有赞美的声音,杭州的艺术报上,还有一段评论家的评论:
“梅若鸿试图把国画与西画,融合于一炉,可惜手法青涩生女敕,处处流露斧凿的痕迹。加以用色强烈,取材大胆,委实与人哗众取宠之感,综观梅氏所有作品,任性挥洒,主题不明,既收不到视觉上的惊喜,也无玩赏后的乐趣,令人失望之至!”杜世全灰心极了,把报纸摔在桌上,懊恼的说: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开这个画展好!没一句褒奖的话,全是毁损,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若鸿到了这个地步,终于知道,这个画展是彻底失败了。子默的赞美也无济于事了。他被这么严重的挫败打击得心灰意冷,壮志全消了。再也不愿意待在画廊,他只想逃回水云间里,去躲起来。他对芊芊说:
“画坛不缺我这个人,没有梅若鸿,画坛还是生机蓬勃,佳作不断!我这个人简直是多余的……可是,像我这样一个人,我不画画,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