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白痴痴的看着梦凡。
“现在,他会好起来,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心痛的凝视梦凡:“你是——这么深,这么深的爱他,是吗?”
梦凡一震,抬头,苦恼的看着天白,无法说话。
“你要我消失吗?”他哑声问,字字带着血。“我想,要我停止爱你,我已经做不到!因为,从小,知道你是我的媳妇,我就那么偷偷的、悄悄的、深深的爱着你了!我已经爱成‘习惯’,无法更改了!但是,我可以消失,我可以离开北京,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让你们再也见不到我……”
梦凡大惊失色,震动的喊:
“你不要吓我!夏磊刚刚从鬼门关转回来,你就说你要远走……你世世代代,生于北京,长于北京,你要走到那里去?你如果走了,你爹你娘会怎样……你,你,你不可以这么说,不可以这样吓我……你们两个都忙着要消失,我看还是我消失算了!”“好好好,我收回!我收回我说的每个字!”天白又惊又痛的嚷:“我不吓你!我再也不吓你!我保证,我绝不轻举妄动……我不消失!不走!我留在这儿……等你的决定,那怕要等十年、一百年,我等!……好吗?好吗?”
梦凡哭倒在天白肩上。
“我们怎么会这样?”她边哭边说:“我多么希望,我们没有长大!那时候,我们相爱,不会痛苦……”
天白痛楚的摇摇头,情不自禁,伸手扶着梦凡的眉。
远远的,康秉谦和咏晴走往夏磊房去,看到这般情景,两人都一怔。接着,彼此互视,眼中都绽放出意外的欢喜来。不敢惊动天白与梦凡,他们悄悄的走进夏磊房去了。
夏磊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心在何处。只感到疼痛从脑袋上延伸到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都在燃烧,都在痛楚。终于,这燃烧的感觉消退了,他的神志,从悠悠晃晃的虚无里,走回到自己的躯壳,他又有了意识,有了思想,有了模模糊糊的回忆。
他想动,手指都没有力气,他想说话,喉中却喑哑无声。他费力的撑开了眼皮,迷迷糊糊的看到室内一灯如豆。床边,依稀是胡嬷嬷和银妞,正忙着做什么。一面悄声的谈着话。夏磊阖上眼,下意识的捕捉着那细碎的音浪。
“总算,天白少爷和梦凡小姐都肯去睡觉了……”
“真弄不懂,怎么会闹得这么严重!老爷太太也跟着受累,这磊少爷也真是的……”“……不过,好了!现在反而好了……”
“为什么?”“……听太太说,天白少爷和梦凡小姐,在徊廊里一起哭……他们好像和好了,满亲热的……”
“……怎么说,都是磊少爷不应该……”
“是呀!这磊少爷,从小就毛毛躁躁,动不动就闹出走……毕竟是外地来的孩子,没一点儿安定……他能给梦凡小姐什么呢?家没个家,事业没个事业……连根都不在北京……天白少爷就不同了,他和梦凡小姐,从小就是金童玉女呀……”“嘘!小声点……”“睡着了,没醒呢!”“……这天白少爷,也好可怜呀!守在门外面,七八天都没睡……我们做下人的,看着也心疼……”“……还好没让亲家老爷、亲家太太知道……”
“家丑不可外扬呀……”
“嘘!好像醒了!”胡嬷嬷扑过身子来,察看夏磊。夏磊转了转头,微微申吟了一声,眼皮沉重的阖着,似乎沉沉睡去了。
第十天,夏磊是真正的清醒了,神志恢复,吃了一大碗小米粥,精神和体力都好了许多。这天,康勤提着药包来看夏磊,见夏磊眼睛里又有了光彩,他松了口气。四顾无人,他语重心长的说:“小磊,你和我,都该下定决心,做个了断吧!”
“了断!”夏磊喃喃的说:“要‘了’就必须‘结束’,要‘断’就必须‘分手’!”康勤悚然一惊,怔怔看着夏磊。
两人深切的互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难舍的伤痛。
于是,夏磊决定要和天白好好的,单独的谈一次了。摒除了所有的人,他们在夏磊病床前,做了一次最深刻,也最平静的谈话。“天白,”夏磊凝视着天白,语气真挚而诚恳。“千言万语都不要说了!我们之间的悲剧,只因为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这种故事都只有一个结局,所以,天白,我决定了,我退出!”“你退出?”天白怔住了。
“是的!”他坚决的说:“我郑重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会消失在你和梦凡之间!”
天白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我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了!也彻底觉悟了!只有我退出这一场战争,康楚两家才能换来和平,我们兄弟之情,也才能永恒呀!”“不不!”天白摇着头。“这几句话,是我预备好,要对你说的!你不能什么都抢我的先,连我心里的话,你都抢去了!”
“这不是你心里的话,如果你真说出口了,也是违心之论!你这人太坦率,一生都撒不了谎!”
“而你,你就可以撒谎了!”
“我不用撒谎,我承认爱梦凡!我只是把我深爱的女孩子,郑重交给你了!我们姑且不论她应该属于谁,就算我们都是平等地位,都有权利追求她吧!而今,我已体认出来,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给她幸福,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
“你怎有这样的把握?”天白紧紧盯着夏磊:“我是一丝一毫信心都没有!尤其这几天,我已目睹梦凡为你衣不解带,我就算是瞎子、白痴,也该有自知之明,我在梦凡心里,连一点地位都没有啊!”“是吗?真的吗?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天白困惑了,心弦激荡。是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大声问:“你不是极力争取梦凡的吗?怎么突然退让了起来?”
“大概被你狠狠一敲,终于敲醒了!”夏磊长叹了一声。“你想想看,梦凡是那样脆弱、纤细、高贵、热情的女孩子,需要一个温存的男人,小心呵护。我,像那样的男人吗?我粗枝大叶,心浮气躁……始终怀念着我童年的生活!我总觉得我应该生活在一群游牧民族之间,而不能生活在这种画栋雕梁里!我想了又想,假若我真的和梦凡结合了,那可能是个不幸的开始!因为我和她,毕竟属于两个世界!天白,”他语气坚定的:“谢谢你敲醒了我!”
“你几乎说服了我!”天白深吸了口气。“如果我对‘爱’的认识,不像这几天这样深切,我就被你说服了!”
“爱,这个字太抽象了!我们谁也没办法把它从心中脑中抽出来,看看它到底是方的还是圆的?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爱一直和我们的幻想结合在一起,我们的幻想又会把这个字过份的渲染和夸大,把它‘美化’和‘神化’了!”
“你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梦凡现在不过是迷失在自己的幻想里罢了!等她长大成熟,她会发现,我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你也了解我的,我总有一天要走,去找寻我自己的世界,我不能被一个女孩子拴住终身!”
天白沉吟着,深深的看着夏磊。
“你向我保证,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我保证!我这一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你不是为了解开我们三个人的死结,故意这么说的?”
“当然我要解开这个死结!我们三个,再也不能这样你争我夺的了!这样发展下去,受伤害的,绝不止我们三个!所以,天白,这毕竟是我们两个男人间该决定的事!”他忽然抬高了音量,重重的说:“你到底要梦凡,还是不要?如果你敢从心里说一句你不要她,我就要了!”